她好像看到在这无边的夜色里,年幼的自己一步步在虚空里走来。
日子一安定,崔四娘的生活开始好转,她也开始发育,出众的美貌就开始压抑不住地萌发,走在苍老憔悴的母亲身边,小少女更像是一束年少却挺直的花树,满目绚烂。
母亲开始发觉,就让她尽量不要出门。送洗洗好的衣服,都是母亲代她去。
但是在她十一岁那年的一天,因为母亲发了病,崔四娘不得不独自去一户人家送涣洗好的衣服。短短一段路,就被人贩子拿住,蒙了熏着麻药的麻袋,一路昏昏沉沉地被不知道带到了什么地方去。
她醒来的时候,嗅到一股脂粉味,张目去看,手上脚上却被拷上了铁链,拿一个大锁死死锁着。四周堆满柴,大门紧紧闭着,室内阴暗干燥,只有一个又高又小的铁窗子,阳光从窗子的铁栏杆空隙里投进来。在阳光里飘飘浮浮着金色的灰尘。
“这是哪?有人吗?放我出去!”崔四娘踉踉跄跄,挥动得手脚上的锁链一阵哗然作响,她扑到门上,猛然捶门。门却丝毫不动。她听见门外有人翁然道:“老实点,别闹腾,小心吃苦头。”那是一个壮年男子的声音,崔四娘稚气未脱的脸上,遥遥绰绰的黛眉顿时拧在一起,她喊起来:“你们是谁?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
那个声音嘿嘿笑起来:“怎么在这?你爹把你卖到了这。”
崔四娘喃喃道:“爹?我爹早死了。”她虽然冷静又有点小聪明,但到底只有十一岁,不由慌张起来,喊:“那是拐子!我亲爹早病死了!你们错买良民了!”
那男人还是嘿嘿笑:“拐子?谁知道。一被家人卖到我们这就喊自己是被拐来的也不少。不管是不是亲爹,反正你是被卖给我们了。”
崔四娘正待问你们这是哪里,却听见外面响起了解锁的声音。崔四娘警惕地盯着门口,却看见进来的却是一个穿着皂色褙子,打扮朴素的中年妇人。这个中年妇人虽然衣衫朴素,脸上的脂粉却涂抹得厚厚一层,只能依稀看得出她生得大体算是端正。妇人神色很庄重严肃:“小娘子,你不要怕。你说你是被拐来的?”
崔四娘道:“是。我可以证明。你照着我说的你找,保管有人知道,我老家是桐里的,我爹姓崔,叫做......”妇人却挥挥手打断了她:“唉,先不说这些,你说的我也查过了,你的确是被拐来的。我这老弟弟真是糊涂,竟将良民当做逃奴对待,将你关了这么些天,水米未进。哎呀呀,为表歉意,先随我来吃点东西,喝点水吧。”
崔四娘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渴得可怕,肚子里也十分空虚。但她对刚才那个男人的说法很有些介意,总觉得自己到了什么不好的地方,有些犹豫。妇人回头看她一眼,似乎了解她的想法,和善道:“我夫家姓王,娘家姓李,都是做正经生意的,经营胭脂水粉。因最近从人牙子那买来以供水粉铺子杂役的贱藉奴婢多喜欢利用我家老弟弟的同情心,以被拐卖的自居,伺机逃走。我这个老弟弟是受了多重的骗,这才练得这声色具厉的一套。”
见这小少女还是犹豫。妇人正色道:“你且瞧瞧,这间屋子外面就靠着大街,你要是怀疑,随时都可以冲出去大喊。”
说着,她一拍脑袋:“哎哟,看我这记性!老弟弟,快把钥匙拿来给老姊姊。”
应和着妇人,从门后走出一个大汉:“老姊姊,这是钥匙。”又向崔四娘拱手赔礼道歉:“我黑六是个混人,小娘子切莫怪罪。”
果然是先前与她对答的那个男人的声音。崔四娘定睛一看,这男人是个脸上有一道疤痕的高瘦汉子,四十几岁,眼珠布满血丝,似乎很有点疲惫。他长得颇为英朗,只是因为那一道疤痕,整体看起来有一点狰狞。
王李氏嗔怪道:“看你,都吓到这小娘子了。”说着王李氏蹲下,仔细地给她开了脚上的链子锁,又开了手上的锁,微微笑向她招手:“好了,小娘子。来。”
崔四娘到底只有十一岁,侧耳听了一下,再抬头看看,果然是外面人声鼎沸,墙上隐隐可见高头大马,似乎的确是街边。又见这中年姊弟相貌端正,态度庄重严肃却又友善。她犹豫之下,还是跟在了这王李氏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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