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是书香门第,是世家大族。
但是这家开始没落起来,就是因为这家这代的当家人――林嗣宗。
林嗣宗是个疯子。
人到中年,竟然发起疯来。
中年丧妻,他当场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毅然辞去圣恩正隆的官职,带着尚且年幼的唯一女儿,去周游天下。
族里一片反声。
连圣上也爱惜才臣,不许他请辞。
林嗣宗没法。只是从此不关心朝政斗争了,自请调到工部,一心为各地的救灾和水利出谋划策,赈济百姓。
还不许族人再侵占良田,不许再加收百姓地租。因此惹来族中一片骂声。
如果不是因为林嗣宗是林家这一代做官做的最高的,恐怕他的嫡系地位,都要不保。
林嗣宗却不管这些。
他的大儿子是个典型的儒生,正在老家科考。
平日很是看不上父亲不顾世家高贵,和下等人打成一片的德行。
因此林嗣宗只要一有空,就不理会大儿整日的劝诫。只带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到处游玩。空闲时间,都扑在了教女上。
由此可知,林家的长女,是有多受宠。
林家的长女叫做林绮年。
这天,夏日知了叽叽喳喳,荷塘里的淡粉的荷懒洋洋摇曳在金色的阳光里。
荷塘边却有凉亭,风穿过荷塘,带着荷香与水汽吹过来。
夏日最痛快的阴凉。
一群衣着不菲的读书人正在凉亭里讨论最近黎州的起义。
他们大声地、愤慨地声讨那些乡下人,抢那个贪官也就罢了,竟然还抢劫了无辜的士绅。
凉亭另一边还铺着凉席,躺着一个身材瘦削高挑,穿着道袍的人。
这个人理也不理读书人们的讨论,只是拿一卷大大的荷叶盖着脸,躺在凉席上打盹。
几个读书人瞥了眼,认定这是一个粗鲁的野道士。
正经的方士,可不会就这样躺在地上。
他们也不与理会,自顾自讨论自己的。
书生谈天下,常常是争得脸红脖子粗。
渐渐争论声大了。
那个穿着道袍躺在凉席上的人,终于不耐烦地掀开脸上的荷叶,坐起来就是一顿冷嘲:“士绅无辜?我想来,恐怕他们才是逼得农民造反的罪魁祸首。”
能读书到京城来的,家里都不穷。大都是士绅出生。
他们顿时横眉竖目,正想反驳,一看来人,却呆了一呆。
那是一张雪白的面孔,细眉入鬓,眼珠的颜色很淡,却很澄澈,鲜润的唇讽刺地弯起。
荷叶顶在乌发上,衬着这张文弱却美丽的面孔,又有十分鲜活。
“一群蠢物。”这个主人脑袋上顶着有些滑稽的荷叶,神色却很傲慢。
扫了他们一眼后,穿着道袍的这美容颜的人,颇为自得地昂起头,整了整挡太阳的荷叶,冷冷笑了一声,卷起凉席,大踏步走了。
走出凉亭前,那顶滑稽荷叶又转过来,荷叶下的脸瞥了一眼其中最为唾沫横飞的一个:“对了,前面你讨论诗词时,说到的那首自创的诗词,我记得是梁朝一个女诗人做的――”
留下身后一片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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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的别院里,林嗣宗正在整理过去一月带着女儿下黎乡的时候,记录出来的百姓的请求。
忽然,阳光一闪。
他眯眼看去,才发现是荷叶上的水珠折射的光。
一顶荷叶移动着靠近了他。
林嗣宗仔细一看,顿时失笑:“绮年,顽皮。”
林绮年摘下荷叶,放到手里扇了扇,笑了:“今天在亭子里躲凉,却见了一群蠢物。我可不想他们的唾沫喷到脸上,又不舍得那凉风,就……”
她举起荷叶晃了晃。
林嗣宗摇头:“傲慢。”
林绮年哼了一声,轻慢地说:“既然无才,还自诩高贵。听说其中有一个,是甚么江南才子。前些日子还说才女是败坏风俗呢,污蔑自己的发妻。”
林嗣宗笑了――这个小女儿。
她对着贵族世家中人,总是傲慢自许。
又格外看不上天下男儿,觉得蠢物居多。
偏偏又有一股侠气。旁人若是行了不义的事,她是绝容不下的。冷嘲热讽,还都是轻的。
只怕――
林嗣宗整理完宗卷,叫她:“前段日子传来捷报,你大兄中了进士,今日就要归家了。你去理一理东西,随我家去。”
林绮年懒洋洋地随手撩起道袍下摆,摇着散热:“家里嚼舌头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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