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静雯一脸冷漠地看着我,她站起身,白裙拖地,大步走上前来迅速地拉上了房门,似乎打算把我永远关在门外不再看我,只是房门闭合的那一瞬间,却也有那么一丝丝的停滞,房门的关闭声,终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刺耳。
叶静雯的住地周围都有经过严格选拔的警卫人员负责看守,当我从叶静雯的书房出现时,至少十个人第一时间发现了我,很快我的面容就被人认出,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三年,但是可想而知,我的面容早已经深深地印入了他们的脑海之中,当他们看到我时,惊恐之情溢于脸上。
"是...是他?!"
"是他!"
我朝着周围的人挥挥手,他们吓得尖叫着跑开了。
即便我已成为凡人,但是当我缓步走出修道院时,依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所有人就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我的出现很快引起了官方的轰动,北京军区紧急调派了一个中队的武警封锁了修道院附近的社区,对于我的出现,大批的武警人员包围我,却无一敢上前奈我何,武警部队之中,为首的军官神色紧张地上前来和我谈判。
在他们眼里,我的出现无疑是新一轮屠杀开始的象征。
"我只是想来人世间随便走走而已,不许干涉我的私人生活,我居住的公寓附近五百米内不许有外人进入,没有向我汇报并且得到我的许可,不准任何人进入我的居住地。不然我不介意再来一次大屠杀。"我很快对着官方的代表提出了我的要求,至于更多的信息,我并没有透露,紧急调派前来与我协商官员脸色苍白,不住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满脸堆笑,阿谀奉承地答应了我开出的条件。
当天晚上我就回到了我久违的公寓,而军方严格遵从我的指示,在我居住地周围五百米范围的区域内都没有军方的人敢靠近。而我的出现的消息不到三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乃至全世界,全人类再一次陷入了恐慌之中。
虽然已经没有神权,但是仅仅是以凡人的身份,我一个人就足以震慑全世界的人类。
当全世界各国的首脑聚集在一起召开紧急会议谈论针对我可能带来的危机时,我却是优哉游哉地在我自己的房间内开着电脑重温《俄狄浦斯王》。
至于我的所有日常开销,政府方面都积极表示会无偿提供,不管我有多大的开销,他们都会尽量满足我。虽然他们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会突然开始以凡人的身份享受生活,但是出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心态,始终没有人敢打扰我生活的清静。
第二天醒来时,我所居住的地区五百米内的所有居民都消失了,不用想也知道,政府已经在我睡觉时发布紧急通知让所有住民离开居住地。因为政府不敢保证我会不会因为看到某个人的行为而产生屠杀全人类的想法。
在我修养的第三个月,全人类依然安然无恙,但是全世界的紧张情绪却丝毫没有减少,我的一举一动都被高空摄像头记录,我生活区域五百米外也时常可以看到便衣人员的行踪。
我的日常用品和一日三餐都是由十三岁以下经过专门培训的小女孩送来的,因为政府担心会不会有警卫人员出于私人报复的心态对我做出疯狂的举动。因为这一点的考虑,在大屠杀结束后出生的小女孩的安全系数是最高的。
没有人弄得懂我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也没有人猜得出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事实上,世人怎么也想不到,我不过是回到自己的公寓来安度余生的。而出于各方面的原因,叶静雯虽然承认了我就是当初屠杀人类的上帝,却出于国际形势的大局考虑,并没有公开表示我已经失去了神力沦为了凡人。
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墙上的钟走了3652圈,距离我变回凡人,已经过了整整五年,给我送饭的小女孩,也从十三岁的小萝莉变成了婷婷美少女。
而在第五年里,我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病根终于开始发作。第五年的冬天起,我的大脑开始时不时出现阵痛,每天我都要忍受着大脑裂开一般的剧痛折磨。有时候我还会莫名昏厥,鼻孔和双耳也开始溢出血液和一些透明液体。
伴随着大脑的剧痛,我的身体也开始渐渐失去协调性,我的四肢开始一天比一天地无力,这是脑萎缩的症状,这种疼痛到来时,整个世界就好像分成了两半一般。
当然,不管我如何受到病痛的折磨,我也依然是孤独的一人,就算我在公寓之中昏厥过去半天,醒来后身边也不会见到一个人的身影。
一个人的日子说不上寂寞,但也少了几分的乐趣。当然,对于我这个几近瘫痪的患者来说也有着诸多的不便。
有时候我也会出门走走,不会走太远,政府的人不会明面上阻止我,但是他们会暗中派人监视我,高空监视更是必不可少。我知道,我的每一次抬手,每一次踏步,每一次呼吸,都被成千上万坐在监视台前日以继夜监视我的监视员牢牢关注着。
当然,每一次出门,我都不会走太远,尤其是随着我的身体状况越发恶化,我剩下的寿命如同阳光下的寒雪一般飞速融化着。
一年又一年,第六年转眼间已经过了一半。
对于我来说,脑科医生是多余的,到了第六年的第六个月,我连走路都非常困难了,我的状况自然逃不过政府方面的监控,但是在我下达指示之前,政府是万万不敢派人干涉我的私人生活的。
不需要诊断,我的心里也有一个声音提醒着我,我的生命最多还剩下两个月。
在生命剩下的时间里,每一天,我都会站在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听着喧嚣的车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看着闪烁变换的路灯,还有路人那一张张阴晴变幻的脸,静静地看着人世间的沧桑与繁华。
看着为了生存与生活奔波劳碌的普罗大众,我有种与世相隔的奇妙感觉,虽然我站在那里,但是我看到的,听到的,都与我相隔两世。
一个月后,我已经下不了床了,于是我再也看不到那繁华嘈杂的街道。
六年来每天负责给我送饭的小女孩看到我虚弱地卧在床头,终于还是忍不住对我说:
"你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为什么不去医院呢?"
"如果我想活下去,根本不需要去医院。"我躺在床上,轻轻合住了手头的书,虚弱地一笑。
"那你为什么不治好自己的病,你不是无所不能吗?"女孩睁大眼睛说。
"无所不能是最大的无能。"我推了推我的眼镜架,笑着说,"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已经看不清你的脸了,估计活不了几天了,你走吧,明天开始,你不用给我送饭了。"
"可是..."女孩欲言又止。
"走吧,你还年轻,不应该把青春浪费在一个垂死之人身上。"我用干涩的声音说着,缓缓地叹了口气。
女孩终究还是走了,她被政府要求服从我的任何指令,所以不可能反抗我。
离开前,女孩突然止步,轻轻回头,对我道:"其实...六年来,我一直觉得,你不像别人说的那样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你不也不是像外表看起来这样懦弱的女孩,不是吗?接受特工培训的时候,你大概还没超过三岁吧?"我挤出一丝笑意,"我们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女孩露出了吃惊之色,随即她眨了眨眼睛,笑了笑,转身离去,一头青丝摇摇摆摆,消失在门外。
女孩离开后,我身体恶化,病入膏肓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江南北,只可惜无法下床的我,也只能够从电视上了解这些信息了。剩下的时间里,我再也没有进食,只是默默地躺在床上,看着空白的天花板,静静地聆听着自己心脏的跳动声,默默地计数。
世界上没有比这更浪漫的死亡方式了。
死亡是无法挽回的毒药,一旦选择了前进,就只能够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缓慢死亡的长度不亚于一个世纪的等待,随着意识一天天得模糊,我的脑海里则是飘转着一张张曾经在我生命里留下或轻或重的印记的脸。
首先是蒂兰圣雪洁白如玉的,在我离开希尔伯特空间后,她也重新回归了虚无。
然后是秦淑雅的,这个女人已经被我关到了另外一个宇宙,那是一个时间流逝与地球完全不同的宇宙,现实地球的一千万年,在那个宇宙还不到一秒钟。
然后是汤初红,作为希尔伯特空间的管理员之一,她也早已和蒂兰圣雪一起解散了身形,回归了混沌。
最后是叶静雯的,我不知道作为圣母的她曾经做了什么,现在又在做什么,她曾经经历了什么,又都遇到了谁?她又伤害了谁?
又或者,她已经爱上了谁?
既然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弥补人类受伤的心灵而编造的故事,那么她又撒了哪些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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