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种程度上,轩辕氏和吴升是同一类人,轩辕氏在神仙世行的就是层级分明、上令下达的朝仪之制,吴升在春秋世行的则是学宫制,两种方式都是为了建立有序、讲规矩的世界,让修行者、合道仙神在约束中树立行为标准,知道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能做,由此保证大多数人的安全。
但其中又有所不同,对约束的力度、建立的方式是有分歧的。
这次宴席,事实上也是轩辕氏对吴升的邀约、摊牌,现在只看吴升愿不愿意加入了。
对于修行之始便在学宫制度下成长的子鱼和罗凌甫来说,毫无疑问是支持加入的,并且在加入时要极力争取实现春秋世利益最大化。
鬼谷子对这种制度无感,但经历过洪荒重构时的各种危机和困难,他早已明白,不仅不能逆大势而行,更要努力置身于大势演变的中心位置,如此才能紧紧跟上大势的发展而不被甩到边缘以致被淘汰,因此也建议可以试试。
以轩辕氏在诸天的威望和影响力,以神仙世的强横实力,大势中心显然在轩辕氏,哪怕有羲皇和娲皇存在的旧时代虚空之中,轩辕氏也是大势的主要推动者,更何况羲皇和娲皇事实上放弃了对新洪荒的掌控,也难怪轩辕氏那么急迫的想要实现他的理想和抱负了。
在鬼谷子、子鱼和罗凌甫的建议下,吴升有了初步判断,更深一步的思索其中利弊,甚至和简葭在一起的时候,也时常怔怔发呆。
简葭伸出玉臂,从身后将他拥入怀中:“还在想这个问题?”
“嗯……”
“其实李少君说得没错——当然,我们都知道这是轩辕氏的意思,成与不成,都在你和轩辕氏一念之间。但如果轩辕氏非要做这件事,你不答应的话,就会成为他的敌人,你愿意成为他的敌人么?”
“我当然不愿意……好吧我招了,其实他想做的,本就是我想做的。”
“那你还在考虑什么?”
“修行修行,修的是一种自由自在,朝游北海暮苍梧,这是我当年踏入修行门槛之后的理想,你不是也同样如此吗?还记得当年在郢都,夜探王宫之后,我们在小树林里,你说你最大的修行理想,是探索天地之秘……”
“你我如今这修为、这地位,就算建立什么天庭,似乎也并不影响吧?”
“你我当然不影响,我考虑的是诸天所有修行者的感受。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种修行环境、修行态度,怎么说呢?我可以不去探索天地奥秘,但你不能限制我去探索,诸天仙神自由往来、自由行止,任意遨游于天地,这是我理想中的洪荒,一想到这样的洪荒会被套上一重枷锁,我就很不舒服。”
“那是你理想中的洪荒吧?”
“你认为别人理想中的洪荒不是如此?”
“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因为现在的你,已经无需为安危而担忧,但大多数合道仙神、乃至更多的修行之人,其实更愿意在一个安稳的洪荒中修行、生活,出门之时不用担心有贼子把家里抢了,探索虚空时不必害怕会有人向他们突然拔剑,若是有人心生歹意,他一定要仔细掂量,为恶会之后有什么后果,如果有人行善,他也知道行善之后能获得什么褒奖。我以为,这样的洪荒,应该是大多数仙神修士们的理想。”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陷入了误区,与妻一席话,胜读百年书啊。”
“什么胜读百年书?不过是你现在站的高了,看到的就和芸芸众生看到的不一样了,感受也不一样。”
“但为夫以为,至少有一种感受是相同的,不分上下高低。”
“什么感受?”
“比如……为恶!”
“啊……呼……夫君怎知你是……为恶?或许……是为善……”
何为善、何为恶,难说得很,也没法细说,天亮之后,吴升通透了许多,前往山海世拜访无肠君。
这次的相见,依然在海底神宫,却不是以往的大殿之上,而是殿后一座珊瑚礁里,两人各自躺在一片蚌壳之中,品尝着美酒,享受着蚌女轻柔的抚摸。
“君侯……我从未见君侯在这里待客……”
“学士是客么?学士是自己人啊,哈哈。”
“君侯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我也是自己人啊,一直都是。”
“以前……以前不一样,处处操着心思,为立足虚空、为洪荒重构、为兄长的牛黎世……如今都解决了,连我那两位远房叔祖的白民世和思幽世也安然无恙了,还有什么值得费心费力的么?没有了……操心了几千年,也该放一放了,有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也效法羲皇和娲皇,将十二月监察的权柄,交给你算了,否则每次到了年底,都成了心病。”
“君侯……不可啊……还有很多事呢!”
“什么事?”
“轩辕氏想立规矩,这事儿君侯知道吗?”
“这件事啊?上月时,常先就来过我海底神宫,询问我的意见。这种事情,我懒得听了,懒得再去费神思量,反正你肯定会考虑周全的。我告诉他,让他们去找你,你春秋学士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他们找你了?”
“君侯,你这是懒政啊……”
“那你考虑好了么?”
“君侯有什么要求么?”
“总之就是一条,我山海世妖神们极少出入天门,不去异世作怪,但不能把来海底神宫的客人赶跑了,其他的你看着办。”
“明白了。”
享受完海底神宫最顶级的接待后,吴升又来到逸周世,同样是拜访貔貅,询问貔貅的意见。
貔貅倒是不像无肠君一样没有追求,而是好奇的仔细询问了轩辕氏的意图,听得很认真。
吴升问:“轩辕氏没有派人来征求山主意见么?”
貔貅道:“还真派了人过来,嫘祖,就在你赴宴之前几天,但我没有见她。”
吴升诧异道:“没见?您料到她为此事而来了?您不同意?”
貔貅道:“上回非要我举荐容成公时,来的就是嫘祖,当时不知,没多想就见了,结果推也推不掉,这回自然不能重蹈覆辙。只是没想到是为这个……”
吴升也不着急催促,任他在满屋子的五彩石堆里踱来踱去,踩得嘎嘎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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