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恭回到自家府邸,心中仍焦虑不已。作为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大惊大吓的人,他的神经要比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敏感得多,他很敏锐地感知到,似乎已经有一场暴风雨在酝酿了。
心思烦乱之间,踱步到了演武场。离着老远,他就听到了呼喝之声。李孝恭走了进去,迎面便看到一个少年郎在辗转腾挪,敲打木人。正是李崇义,李崇义本是要送铠甲给李重义的,可是半路上被李孝恭拦了下来,直接绑回了家里禁足,已经十多天没出过门了。
李崇义违拗不过,只好给自己找点事儿做,读书是不可能读书了,练武便成了他消耗气力的唯一途径,每天也不跟李孝恭说话,吃了饭就开始练,累了就吃,如此往复到睡觉,多少有点后世健身房撸铁的样子了。倒也有点效果,身上的肌肉,逐渐能看出点形状了。
李孝恭没有打扰李崇义,没有发出声音,站在演武场的边上看着。他是武将出身,可不是腐儒,看到自己的儿子如此的英姿勃勃,心里头其实是高兴的。
李世民这次想让他出山,李孝恭之所以犹豫,也是因为李崇义。就他个人而言,人生的大起大落都已经经历过了,他也曾手握数十万雄兵,坐镇一方,也曾挥军南下,攻略千里之地。可以说他这辈子除了当皇帝,其他的都经历过,享受过了。当皇帝,他斗不过李世民,不敢想也没想过。所以,如今他这辈子,已经算是到头了。余下的日子,不如就声色犬马些,开开心心的没什么不好。
可是若如此,他能给自己的儿子留下点什么呢?
按照大唐现有的制度,皇室袭爵要降等。也就是说他这个郡王,到了李崇义继承的时候,就只能是国公了。若想让李崇义继承郡王之位,就需要他立下大功才行。他待在长安,自然无功可立,唯有接受李世民的旨意,做这个定襄都护,才有这样的机会。
可是——
李孝恭不敢轻易迈出这一步,不止是来自李世民的顾虑,还有来自李牧的顾虑。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李牧和王鸥的事情,如今在长安城已经人尽皆知。无论是李牧和王鸥的巨大年龄差,还是王鸥和李世民说不清的那点事儿,都是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无数的人都在猜,李世民到底会如何处置李牧。是会杀了他,还是根本不会计较这些事情。
各方势力也都在观望,毕竟李牧之前的所作所为,可谓是仇家遍地,想看他倒霉的人,可远远比想看他好的人要多。
“郡王。”
李孝恭身后走来一人,是王府的管家。李孝恭回头看了他一眼,管家停下脚步,躲到了影壁后头。
李孝恭也转身出去,俩人躲在墙后,小声的交谈了起来。
李崇义其实早就看见李孝恭了,只是赌气不想理他,所以故意装作没有看见,但此时见李孝恭与管家神神秘秘的,他觉得非常奇怪,蹑手蹑脚地走过来,背靠着墙壁,竖起耳朵细听。
“……郡王,属下已经打听好了。陛下这几日间,连连与内务府各局的主要负责人见面,并下旨提拔了他们。各主要负责的人,都至少升了一级。像长孙冲等人,都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局长了。工部各级官吏,也都有奖赏。看样子,陛下是有意施恩于内务府和工部——”
“本王明白了。”
管家没有接话,他知道什么话不能接。
李孝恭叹了口气,道:“果然是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啊。看来陛下是要对李牧动手了,可是,陛下是要做千古明君之人,李牧又立下大功,他怎会枉杀功臣呢?他就不怕史官记上一笔,污了他的千秋伟业么?还是说陛下另有后招?”
管家小声道:“王爷,属下以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若想整治一个人,借口还少么?王爷还是早做决断才是,可不要惹得陛下不快。”
“本王知道了。你啊,闲话少说,你如今是管家了,不是本王帐下谋士了,乱出什么主意,走吧!”
“属下遵命。”
管家离开,李孝恭兀自烦乱不已,踱步回演武场,看到李崇义还在练武,想到李世民的话,又唉声叹气的走了。
李崇义瞄着李孝恭走远,立刻把手里的兵器丢在地上,从演武场的另一个门出去,七拐八绕,来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这里有一个废井,李崇义掀开井盖,直接跳了进去。
井里头有一个将近二十米,通往墙外的密道,这可是李崇义以前花费了大力气挖掘的,就是为了禁足的时候可以偷偷溜出去。他怕李孝恭发现,很少使用,这次也赶不上了。
从宅邸掏出来,李崇义发足狂奔,来到四海赌坊,找到二狗,把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二狗,然后又往回跑,二狗得知了消息,片刻不敢耽搁,又去山谷找到了独孤九,把消息告诉了他。
独孤九立刻飞鸽传书,子夜时分,距离长安还有三天路程的李牧,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和这个消息差不多同时到来的,还有李世民的飞鸽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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