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昀看似毫无察觉,身形却于无形中又挺直了些——他们许家人个个生得一副好骨架,高大挺拔。且他可不像大哥那种成过亲的男人,年过三十便没了人样,半点不能看了。
又或因常年不出门未受日晒风吹的缘故,这张脸稍作拾掇一番,竟也勉强还称得上年轻俊朗……昨晚刮胡子时,对镜看了好半天,大致还算满意。
看,对方的目光果然被他挺拔如松的背影所吸引了吧?
揣着这老许家的祖传自信,自认尚有几分姿色的许昀心底却依旧有些说不上来的紧张。
众所皆知,当年是吴景盈弃了他——
而当下这走向怎么琢磨怎么像是前夫不辞而别,痴心等候的妇人企图用美色挽回无情前夫的戏码……
许昀心中对此颇为不满不甘,却偏生毫无办法。
皇后缓缓走来,在他身后三步远处停下脚步。
“许先生。”她开口,语气里有着淡淡得体笑意。
听得这声“许先生”,许昀面上故作的闲适之色顿时消散了个干净。
眼睛里含着的光,也于一瞬之间黯淡了下去。
他回过头来,语气不自觉带上了以往面对她时的冷淡:“不知皇后娘娘有何贵干?”
皇后微微一怔,须臾间这怔然便敛去,笑意依旧得体:“本……我想同许先生道句谢,若非许先生昨日带人及时赶到接应……”
“不必。”许昀冷冷打断了她的话。
又是要称本宫,又是同他道谢——
难道他等在这里,便是想听这些吗?
“昨日是因放心不下家父与侄女,才会跟了过去,皇后娘娘——”
一句“莫要多想”到了嘴边,对上那双眼睛,却到底没忍心说出口。
隔了十多年,心中纵然再如何有气,可也深知一些话一旦出口便会伤人的道理。
他可不像她,随随便便一开口,便尽是刺人的软刀子!
“皇后娘娘无需道谢。”许昀语气不怎么顺耳地丢下这句话,便欲转身离去。
“……”皇后见状欲言又止,想要将人唤住。
却见他走了两步便脚下一顿。
纵然他未回头,她却也仿佛从他的声音里看见了他紧紧皱着的眉:“……既是出了宫,难道还打算再回去不成?莫非你还有什么事情是没做完的吗?”
回去?
皇后下意识地摇头。
她既出来了,又怎么可能再回去。
她……也不想再回去了。
“不回去了。”她看着他的背影说道。
不回去了——
这四字叫许昀眉眼微松,语气也从冷硬转为直白的不满:“既是如此,还处处端着一幅皇后的架子给谁看?”
皇后一愣,下意识地就道:“我哪有?”
许昀眉心微动,嘴角似有若无地弯了一下,只仍故作冷淡地道:“这样说话不就好多了吗?”
皇后垂下眼睛看了看自己端着礼数的双手。
无意识间绷直着的肩……
与人接触时,面上时时刻刻挂着的淡笑。
诸如种种……
难怪了。
难怪他会这样说。
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在宫里待得实在太久了,久到自认已经麻木,也一时不知不做皇后了,又该怎样说话,怎样做事,怎样……面对他。
但她方才见他站在这里,便还想朝他走过来……
一句许先生,一句道谢,不过是不知道除此之外能说些什么。
不,有些话,她还是要说的——
她一直都欠他一个解释。
做错了事,有亏欠,是需要道歉的。
道歉之后,才能谈其它。
但此时此处,众目睽睽,并非是适宜谈话的好时机。
“还需几日可到临元?”她问道。
“约七八日——”许昀微微转回头来,“问这个作何?”
谁要听这些有的没的?
再不说他想听的他可就走了!
就给她这一次机会!
……今天就给这一次!
“那七八日后抵达临元城,许……”皇后语气微顿,道:“你可有空没有?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当然没——”许昀绷着脸色:“当然没事。”
又道:“我一个闲人而已,空闲多得是。”
换而言之,不必等七八日,现在就有空,非常之有空!
然皇后有心想与他长谈一场,却是很坚持。
此时,见国师下车舒展着身子走来,她便道:“那便这么说定了,我去看看太后娘娘。”
微微福了福身,便离去了。
许昀皱了皱眉,在原处踱了几步后,钻回到了车里。
喝了口茶,又放下。
靠坐在那里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
许明时眨了眨眼睛。
二叔这是怎么了?
下车时还是清风朗月,闲适自得,怎一回来,就跟猫挠了心似得?
片刻后,又见许昀掀开车帘往外看去,见大军未动,不由道:“怎还不见动身?”
正啃着烧饼的许缙满眼疑惑。
士兵们一连走了大半日,休整还不到两刻钟,二弟就开始催上了,这是人干的事?
“二叔为何这般着急?”许明时满眼狐疑之色。
分明往常只有旁人嫌二叔磨叽的份儿,怎今日二叔也为旁人着急上了?
“后面必有追兵,我能不急?”
许明时嘴角抽了抽。
追兵也要一样赶路,难不成还能飞过来?
总觉得二叔在掩饰什么……
许昀干粮也吃不下,干脆在车里一倒,扯过毯子盖上:“何时到临元何时再叫我……!”
现在不说那就别提,扯了个话引子出来,却要等到七八日后,这是要逼疯个谁!
——将人逼疯,这历来是她所最擅长的!
许明时默默无言。
二叔这是想一觉睡到临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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