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
赵离定定看着那怀孕的女子渐渐隐没在了人群里,感觉到和那孩子的缘法,心里下意识地有就此翻过云台,直接大步追着过去的冲动,可他抬头看了一眼五宗的方向,还是遏制住了冲动。
徐福的身份会有麻烦,会给云英儿这一世的父母带来种种苦恼困扰。
不可。
赵离闭了闭眼睛,元神出窍,他的肉身还在这里,神色平和,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只随意洒落手中吃食,旁边的敖厉完全没有察觉,还在随口谈笑,赵离的元神已经去到白色空间,然后转眼出现在了街道上。
伸出右手,掌握三千因果,抓住那一缕天机缘法,大步追着过去,速度似缓极快,仿佛一道清风,无声无息掠过众人。
直到远远地看到了那个女子进了一个院子里,赵离才放缓了脚步,定了定神,一步步走到了那个院子前面,院门是老木头做的,也不知道风吹雨打了多少个年头,早就一片陈旧,木头在雨水下又生长了,门缝有些歪歪扭扭的。
透过门板之间的缝隙,能够看到院子里面整理地很干净,地面上的一侧有种了些蔬菜,有石桌,古井,有老树的树枝横斜出来,树枝上绽出嫩绿色的芽儿,石板生青苔,有许多生趣。
赵离抬起手,想要敲门,手掌落下的时候却又迟疑,停顿,心里想着该要如何开口,见了面又能怎么办,岚洲的风气不好,自己要不要将云英儿的父母也带走?还是等到她出生之后,只带走她?
抬起,又落下,几次三番,最后沉默,呼出一口浊气,才没了那许多的迟疑,右手曲起,在老木门上面轻轻拍了拍。
当当当。
这儿是边城最边缘的地方了,周围都是低矮的屋子,和中心区域不逊色于天乾元朔的气度完全不同,倒像是寻常的村落和镇子,一间房子一间房子的屋顶像是起伏的鱼鳞,四面八方排开,炊烟升起来,像是天上的云坠在这儿。
赵离从周围的环境里收回了视线,听到蹬蹬蹬的脚步声,吱呀一声,木门被从里面拉开,后面站着个面目憨厚的男人,有些好奇有些戒备打量着赵离,道:
“……是客人?”
赵离看到男人腰间缠绕着粗麻布,叠成了三层,这是岚洲农家弟子的装扮,他的眼神温和了下来,心里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嗓音温和,微笑道:“在下白眉,路过这里,有些饥渴,所以想要向阁下讨一碗水喝。”
那面目有些憨厚的男子打量了下他,见他不是什么歹人,拉开门来,道:
“原来是这样,这儿不比城里,确实是没有什么吃饭的地方,来,客人如果不嫌弃我这儿有些小的话,就请进来吧,家里正要做饭,也就添一双碗筷的事情。”
他这几个月来加入农家学派,和当初的自己已经不同,心境也是坦荡,知道自家也没有什么好给人惦念的,见来人的气度不凡,当即就将赵离邀请进来,院子不大,除去这一对夫妻还有他们的长辈同住着。
有白胡子的老头儿在拿着木头雕刻着小玩意儿,花树下一位年纪有些大的老妇人在做饭,那怀孕的女子则是在缝制一些孩子的衣服,刚刚是去买了材料,对着太阳一针一线地细细地缝,脸上不自觉就带了笑,赵离收回视线,明知故问,对着男人笑道:
“尊夫人这是有孕了?”
把客人迎进来,取出茶来的林节忍不住哈哈笑道:
“是啊,再过几个月,我孩子也就出生了,还不知道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呀,男孩子好,女孩儿也好,最近倒是常常因为这事情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乱想着,还因为起名字的事情吵过几回,都没个定论。”
“客人你是外人,倒不如你来给个说法?”
赵离视线落在那女子腹中,没有接这一句话,林节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有真的打算让这个进门喝水的外人来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字,动作利索地将茶碗放在石桌上倒茶,这茶不是什么灵茶,也就是寻常普通的凉茶,能够用来解渴。
好在茶碗干净,粗糙宽厚的质感也叫人安心。
客人来了,自然不能将人家直接晾着不管不问,林节和赵离闲聊,说了几句便自然而然地谈论起了修炼啊,修行,谈论起来他在稷下听到各家各派学说的所得,赵离也回应。
林节渐渐发现,眼前这个客人对于百家的学说,似乎都有一些理解。
倒也未必真比得上稷下那些夫子们,但是至少对于自己来说,所谈论的道理都是深入浅出,让他有醍醐灌顶的感觉,不由得感觉到惊讶,态度也下意识变得恭敬许多,旁边的老人,老妇,还有正在编织孩子衣服的女子都听得入神,觉得讲述地很是简单,却又有很好的道理。
这一讲述,灶上的饭都已经蒸熟了,他们将这些饭菜摆在石桌上,邀请赵离一同落座,在这间隙里,仍旧随意谈论百家的道理,林节觉得自己先前不明白的地方,现在都渐渐清晰,心中慨叹,问道:
“这……客人也曾经在稷下听过讲道吗?”
赵离摇了摇头,嗓音温和道:
“去过稷下,但是并没有和那些夫子们论道。”
林节遗憾道:“那有些可惜了,客人的本事是可以和夫子们相提并论的,如果能够和他们一起论道,肯定能够有许多的领悟。”
他倒真的是觉得很可惜,觉得眼前客人这样有能耐和见解的人,应该去稷下,去和其他很有能耐和见解的人交流,必然会有更多的所得,旁边的女子悄悄拉了拉他的衣摆,林节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给拉了好几次没有反应。
直到女子稍稍用力夹了一下他肋下软肉,这性子够直的男人倒抽了口冷气,才反应过来自己妻子的意思,低下头去听,那女子悄悄说了几句话,林节脸上露出了迟疑和意动混合的神色,看了看赵离,张了张口,可还是有些不大好意思开口,就只是劝着吃菜。
看到桌子上寻常的家常菜,一拍额头,蹬蹬蹬起身跑出去,一会儿就提着一份切好的肉,一壶酒赶了回来,连连劝酒,灌了几杯,满脸通红,壮了胆气,这才起身再度敬酒,道:
“这位客人,您这见识实在是不比稷下的那些夫子们差了,我虽然听了些讲法,但是其实也只是听听,没有多少的见识和本领,不知道您能不能给我们家孩子起个名字?”
女子还有那一对老迈的夫妇都看向赵离,他们算是接触过诸子学派的了,所以希望能够有如同稷下夫子一样的人物给自己孩子起个名字,蕴意之类肯定比起自己一拍脑门儿想到的好得多,至于其他,他们并没有多想。
赵离接过男人敬的浊酒,酒味儿并不纯,还有些土腥气。
很少喝酒的赵离仰起脖子一口饮尽了酒,看着女子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嗓音温和,道:“云英。”
林节愣了下,琢磨着这两个字,迟疑了下,道:
“云英,英是花吧,我听说夫子们说过一个词,是落英缤纷。”
“是花落了满地,不是很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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