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
皇上闭目养神。
他和以骁很少谈论“生母”,或者说,很少能够心平气和地说这事儿,以往可能刚启了个话头,就说不下去了。
这个话题,他不想谈,以骁也不想谈。
因此,以骁执着着问生母,这还是第一次。
却也是人之常情。
孩子对母亲的依赖、信任,这是骨子里就有的。
一如他自己。
皇上与生母的感情不深,他自幼长在霍敬妃跟前,但他并没有失去“母亲”,娘娘待他如亲儿,他待娘娘如亲母。
一个人对“母亲”的所有感情需求,皇上在娘娘那儿得到了全部。
这一点,皇上想,他和以骁是不同的。
他在回忆“母亲”这个角色时,他能想起很多真切的场景与画面,那些对话与情绪都是发生过的。
可以骁不能。
霍以骁的生命里,从来没有那么一个角色的存在。
他小时候由金老太太抚养。
老太太养育曾孙儿,霍怀定的夫人照顾侄儿,她们都尽心尽力了,但她们的角色,从一开始就不是“母亲”。
长大之后,就越发没有那么一个人物了。
思及此处,皇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是他亏欠儿子的。
当年没有想得那么周到,因为他自己未曾缺少,也就没有意识到缺少的滋味。
也是近些年,皇上看着以骁长大,又与太妃娘娘交谈,才渐渐能够明白过来。
只是,这种缺失,想补都补不了了。
以骁已经不是稚子了,他的成长路上,缺了的就是缺了,又不能回到二十年前去。
况且,时至今日,皇上回顾从前,在那么多措手不及之下,他确实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又要瞒过沈家,又要让孩子在他眼皮子底下,以免万一状况鞭长莫及,又要足够信任,家里能养亦能教。
皇上缓缓睁开眼睛,哑声吩咐吴公公:“重新泡壶茶。”
吴公公会意,退了出去,着手准备新茶。
御前没有他人,皇上起身,从身后的博古架上取下一檀木匣子。
他打开来,取出里头存着的唯一一样东西。
是一对络子。
很多年了,络子的色泽都褪了,也有磨损之处,露出几根线头。
络子上头没有坠任何的东西,空荡荡的,但可以看得出,它们原本是坠过物什的,只是后来被人拆了。
皇上捧着络子看一会儿,又放了回去,合上匣子,重新放回了博古架上。
他又坐到了大案前。
前后隔了这么会儿,砚台里的墨有些粘了,他舀了一匙水添上,重新磨开,提笔润了。
吴公公新泡得了茶,在外头窥了一眼,见皇上在继续批折子,才捧着茶盏进来。
皇上接了茶,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
“你这手艺是越发好了,泡得香。”皇上道。
吴公公垂着手,恭谨谢皇上夸赞,却不想,皇上的下一句,让他略感奇怪。
皇上说:“比以骁的娘泡得强多了,她什么都会,就是泡不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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