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北认出当年的和自己纠缠过两夜的少女草草,就是在阳澄湖边的饭庄见到她的时候。他暗地里打量她很久,才确定她就是草草。
这个女人,盘着头发,额头光洁,戴了眼镜,遮住长而蜷曲的睫毛,脸上脂粉不施。一身运动衫,因为陪着同事们做过拓展,稍微有点脏了。敬酒的模样很恭敬,说话很到位,蔡导后来直说:“怎么我就找不到这种领导一个眼神,属下一个动作的得力助手?”
罗风在旁边插嘴:“我看这个女人要为‘奇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她,或许已经不是当年的草草了。他才没有贸认。
在体育馆拿了车,偶然看到她扶着墙又扶着腿。他想于情于理,他是要上前关心一下的,这是初相识的陌生人间客气的礼貌。可她避他如蛇蝎,后来也是次次没有好相与的脸色。
这些种种,莫北统统认为纯属正常。
他们两人的那种过去,但凡有心要回归正常人生轨道的,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如果不是再遇到莫向晚,他自己都要忘记自己当年做过的荒唐事情。
这段记忆对他来说,不算好。就她的反应来看,亦算不太好。这点倒是他们之间最共通的地方。
前两天他和于直喝酒,于直带了女朋友来见她。莫北看着他们你侬我侬,笑着斥道:“你小子收心当老实人了?”
没有想到于直就此老实承认下来,讲:“我明年十月份是要当新郎官的。”
于直的女朋友一副以于直意思为意思的模样,带着点小女人的矜持和温柔。她听见于直这样同莫北说,只是一言不发地朝于直望一眼,于直一点都不避讳莫北地亲了亲他女朋友的额头。他的女朋友就顺从地同他相视一笑,二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十六七岁的于直,过的可不是什么岁月静好的日子。他是大院里的头一号顽劣分子,隔三差五逃课打群架,打到在方圆几个区都出了大名,混成了道上的扛把子,呼呼喝喝小弟一群,吃喝玩乐样样精通。
莫北打小和于直就是邻居,但从来不在一个路子上混。他在于直的爷爷口中,是那种样样都好的“别人家的孩子”。有一回放学回家,他走到军区门口,正看到于直被他的爷爷钉在那里训斥,他们祖孙都看到了莫北,于爷爷指着莫北对于直讲:“你怎么就不能像莫北那样让我省省心。”
莫北是不想成为坊间楷模的人,他对那次无意的路过一直很抱歉。于直倒不以为意,朝他玩笑道:“我爷爷那个人老古板。刚改革开放那会儿,拿到摩托驾照还是光荣的事儿呢!他老人家把三个代表真当表给裱起来的。”说完以后该怎么混还是怎么混。
野性难驯的于直在二十岁上头终于出了事,他骑着小飓风,把一个无辜路人的大腿撞到粉碎性骨折。因为闯下大祸,他才幡然醒悟改邪归正,按照于爷爷的命令去当了几年兵,重新捡回课本好好学习了几年,复员后去国外念了大学,毕业回国后进到自家的金饰企业做起正经事来。
本来在二十岁以前,于直和莫北不会有什么交集,他们虽然对对方知根知底,但是各有各的朋友圈。如果不是那次巨大的变故的话,他们也许至今也只是不近不远的邻居关系。用于直的话说:“你从小有一个共同进步的小情人,是不会出来跟我们混社会的。”
于直说的小情人,是田西。
这次喝酒于直又提起了田西。
“上个月,我见到了田西和她先生。”
莫北就像听到一个陌生朋友的讯息,并和好友交流讯息,“我们早见过了,不知道她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送了一块金锁片。”
“你当人怀的是薛宝钗啊!”于直说,“她爸当年做的事真不怨她。”
莫北瞅着于直笑,“我有怪过她吗?”
于直骂他,“你个傻子,那时候我还真怕你跑静安寺去剃头当和尚。”
莫北承认自己是当过傻子的。
当年,父亲莫皓然在研究院主持了一宗军用技术的研发,待技术专利到期,可转向民用后,他因这是一个可以为民谋出诸多福利的项目,于是身体力行担负起他并不在行的商业化运营,亲自同好几家生产实力和商业信誉都很不错的民营企业谈合作。
技术兵出身的莫皓然生性耿直,头一回做商务上的事情,根本不懂用商场上圆滑的方法来解决,过程当中难免得罪了一些人。有人好意提醒,有人恶意警告,他都一概不管不顾。
当年对项目有意的诸多人士,其中便有田西的父亲。莫北本来并不知道,直到有一天田西的父亲把他请到家里来,同他和颜悦色喝了一下午的茶,同刚刚考上大学的他讲:“小北,你和小西的事情,我一向是不反对的。我跟你爸爸有三十多年的交情了,我是一直想跟你爸能有更紧密的关系,不管是私事上,还是公事上。所以啊,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人总要帮帮自家人。叔叔呢,明年是准备调去北京的,在走之前,能和你爸爸有个漂亮的合作,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是田西的父亲头一回同莫北说出这么正式又有着弦外之音的话,莫北是有些意外的。他还不太习惯应付这种类型的弦外之音,只得讲:“叔叔,我爸爸的事情我不太懂,不过谢谢您的好意。”
回家之后,莫北没有将田西的父亲找他讲的事情告诉父母,他从父母处旁敲侧击了一番,才知道田西的父亲正向父亲极力推荐的一位合作商,也想在项目上插个手。他知道他的父亲一定会拒绝,因为田西的父亲擅长和管理的领域并不在此。
最后,他的父亲果然是拒绝了,但他们家也由此发生了巨大的变故。有人实名举报了莫皓然曾经主持项目时的诸多违规操作和涉嫌经济犯罪的罪行,有一些确实是直来直去的莫皓然在操作上的失误,有一些则是只有莫北母子才明白才相信的子虚乌有的诬告。而举报的人之中,便有田西的父亲。
莫北如遭雷击,红着眼睛堵在田家门口。
他天生脾气这么好的人,那天就像只斗牛,还是非要见红斗一斗的。连一向当坏小囡的于直都被吓住了,被爷爷催着跑来阻止他当场拿刀砍人。
莫北手里没有握刀,只有两只拳头攥的紧紧的,被田西用手握牢。她泪流满面地讲:“小北,我们家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你不要这个样子,你不好这个样子的。”
田西这个姑娘,是陪他度过儿童期和青春期的心尖尖上的人。他知道她小时候喜欢穿白衬衫红裙子,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要他给她补数学。其实她的成绩很好,每个学期都考前三名。她头发总是不留长,又乖又短的刘海覆盖在眼睛上头,衬出她的睫毛长。
田西说话声音软软的,带着本城女孩特有的甜腻,很会发嗲。她只会对着他发嗲,“小北”长,“小北”短,其实他还大她一岁。
他们的名字连在一起就是“西北”,他们高中时候在对方窗户下递纸条,莫北写过最傻的一句话是“有一天我们就到大西北去安家落户”。后来纸条被莫北的母亲发现,他被父亲狠狠揍一顿,说他年纪这么小就早恋,是要跟于直一样不学好。
于直在混社会打群架的时候,莫北在仔细打算自己和田西的将来。他们的将来,长辈们骂归骂,但心底里头都是看好的。他的母亲会时不时地对他耳提面命,“你们才十几岁,要以学业为重。有些事情是要满二十岁才能考虑的,到时候妈妈会支持你的。”
母亲说的没有错。他们还是十几岁的学生,一路念着重点学校,家庭都很殷实,只要不出什么大篓子,未来光明的人生大道早已经被家长们计划好了。
可是后来出了这么大的意外,莫北被摧毁的是一个家,和一段本来应当美好的青梅竹马的感情。
莫家出事不久,田西就被父母送去国外留学,而莫北根本自顾不暇。
父亲莫皓然被举报的诸多违规之事琐碎而复杂,有一些确实是因为他这些年不会迂回不通世故的性格造成的一些公务执行上的错误,还有一些是需要繁琐的查证程序才能证明是否真正涉嫌经济犯罪。莫北永远都记得大二那年的夏天,他跟随母亲北上寻人托关系,看尽母亲到处求人的憔悴模样。也或许是母亲不忍让他年纪轻轻就经受如此重压,到了秋天就逼迫着他回学校继续学业。
莫北亦不忍忤逆母亲之意,只得回到学校,用更刻苦的学习逼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一向看重他的辅导员将他推荐到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去实习,他跟随着带他实习的导师王某进入一家国有建设集团做年度审计工作。
虽然莫北只负责搜集和整理资料的工作,但是他认真负责到了极致,甚至在核对账务和项目的时候请教了不少建筑行业的专家,把他不懂的地方一点点掰明白。因为莫北这种抽丝剥茧一钻到底式的工作方式,让他意外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建筑集团的副总莫尊和一家供货商公司签订的许多项目合同并没有实际的合同标的物。他把合同问题开列出来,交给王某。
王某是同建筑集团合作了很多年的老行尊,看到莫北递上来的资料,却一脸像是从未查觉的惊讶之色,说道:“你不要随便往外讲,让我想想怎么处理。”
王某的处理,便是将毫无问题的报告提交上去。莫北得知实情后,震惊异常。他找到王某,说出自己的疑问。
王某瞧着他的神气轻蔑得不得了,拍拍他的肩膀同他讲:“小莫啊,做人要难得糊涂,不要搞出一些别人倒了霉你也承担不起的麻烦。”
在这天,他的实习期就被王某强行结束了。
莫北收拾着自己放在办公室的物什,他的一团意气,在心底深处存了很久了,自父亲被多年老友诬告而生,一团一团的累积。他受的屈辱,他为父亲感受到的屈辱,在他年轻的心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是非的曲直,颠倒的黑白,诸多的不公平和不公正,饱受冤屈的无能为力。一切的一切,让他无法抑制自己。
莫北在上交笔记本电脑前,将里面存着的自己当初为核对账务做的EXCEL表格拷贝出来,没有任何得犹豫,将整理完毕的表格和对项目全部的了解情况,写成了一封举报信。
很快地,在学校里的莫北看到了建筑集团副总经理莫尊携款潜逃的新闻。王某来学校找到莫北,莫北对他最后竟能置身事外也颇为惊讶。
王某老谋深算地笑笑,“小莫同学,这个社会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你这样不懂道理做是要付出代价的。”
王某所说的“付出代价”,便是莫北在升入大三以后,再也无法顺利找到合适的实习工作。
辅导员颇为愧疚地找到他,讲:“把你介绍到老王那里去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他顿一顿,或许是担心接下来要讲的话会影响一位正直学生的世界观,但最终他还是委婉地做了这样的建议,“莫北,你毕业后有没有兴趣去其他城市先发展一阵子,我在珠三角那里有几个同学开了律所。”
莫北朝辅导员鞠了一躬,有几分感激,也有几分心凉,他说:“谢谢老师。”
莫北是茫然地在大院里转着圈时,遇到了已经很难得回家一趟的于直。于直这时已经听说了莫家的变故,便勾着莫北的肩膀,说:“不要心烦,有什么事情,喝一杯就能全忘了?”
莫北认识了酒精的滋味,是跟着于直厮混以后。他熟悉的场子很多,面子也很大,只要他带着莫北厮混过,地头上的人就认识了莫北,不但会免他一些单,还会同他划拳助兴,让他把酒越饮越大。一喝高了,人就渐渐自我麻痹起来,那些什么关于人性、关于世界观的终极话题,就可以离他远一点。
有时候在酒吧里会有有些陌生人同他搭讪,莫北也一概不会拒绝,同对方一醉方休。谁知就喝出了事情来。
那一年圣诞前夜发生的事情,他的印象里一直很模糊。那时他经常在酒吧里和陌生的人喝酒,有些他陌生的人会看在于直的面子上请他喝酒,他也从来不会拒绝。
那一晚他同旁人喝得晕晕乎乎,就在断片的边缘,陌生人说:“走,兄弟,带你去个销魂的地方。”
在他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只看到一个小姑娘躺在自己的身边。她说她叫“草草”。在他还没有更加清醒的时候,草草扑到了自己的身上……
再一次清醒过来时,莫北已经在派出所的拘留室里了。他身边坐着好几个衣冠不整、满脸羞惭的男人,有年轻的、也有年长的。他恍惚觉出自己惹到什么事了。
很快地,民警就把他带出去单独做询问,他得知女孩告发自己强暴了她。
“什么?”年轻的莫北激动地站了起来,但不待民警示意,他又迅速坐了下来。
他用了几秒的时间,让自己冷静。他的理智告诉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上了这桩官非,但他所需做的是给出足够多的证据以自证清白。
好在民警的初步调查也有了结果,那个叫“草草”的陌生姑娘的指证充满了漏洞:酒吧的监控和马路上的监控,拍到了喝得不省人事的自己被一个男人架着从酒吧走出来,再走进招待所的过程,也拍到草草一个人走进招待所的行踪。
莫北如实地答复民警询问的全部问题,最后郑重地交代,“我不认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和她在同一个房间里,我们没有发生任何肢体上的搏斗,双方身体上都没有伤痕,应该——”他扶额想了想,确定地,“也没有发生性行为——我当时喝醉了,血液里酒精浓度应该很高,整个人是无法正常行动的。房间附近的人,应该也可以作证。”他镇定地望向民警,温和地笑了笑,“你们已经检查过了吧。”
民警有些意外,说:“回答很专业啊?大学专业课没白读。”
莫北一阵惭愧,他明白就算现在成功脱罪了,他惹上这场官非的行为已经抹黑了自己的学校。
最后,民警问他,“你想起诉那个女孩吗?不过她还差几个月才成年。”
莫北想了想,苦笑一下。罢罢罢,不管对方是无辜还是蓄意,都是因为自己的不谨慎。他不想再究前因,他甚至已经想不起来那个“草草”长什么样子,他也不想再和那个“草草”有什么牵连。
于是,莫北释然地对警方讲:“不用了罢。”
走出派出所的大门,闻讯赶来的于直已经等了好一阵了,一见他就说:“我已经查到了是谁给你下的套。要不要搞一搞他们?”
莫北摇摇头,“这回我没什么损失。”
于直问:“他们混的场子就那几个,不定以后还能碰到。”
莫北将皱在身上的一整夜的衣服掸了掸,发现抚不平在拘留所这一夜留下来的污糟痕迹了。他淡淡地说:“再说吧。”
回到学校,莫北被辅导员叫去了办公室,系办的老师们也一起等着他。他知道警方查清楚他的身份后,必然会通知学校。
所以,这是必然的果。莫北静静立着,等着这个结果。
辅导员说:“莫北,你脱了很多课了。你昨天做的这个事情,影响又不太好。”
莫北看一眼辅导员,又看一眼在座的诸位老师。他最近的状态不对,很不对,是他二十年来从来没有过的样子。这一瞬间,他升起一股茫然,他知道他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不对的,但是他不想解释,不想深想,不想回忆过去,也不想思考将来。他的少年时期从来没有行差踏错,但显然生活并没有给予他公平。
猛然间,那一股茫然化作逆反的情绪。莫名地,也许也因为压抑得太久,他对老师们说:“那我休学一段时间吧。”
他很快办好了休学手续,继续跟着于直胡混。这一次是真正的胡混,酗酒、把妹、卖盗版、打架斗殴,他样样都沾了沾,每天都过得又荒唐又热闹,是过去二十年没有经历过的。
再次遇见草草时,莫北已经对这样的荒唐和热闹如鱼得水了,所以当于直看到那三个当初害他被带进派出所的罪魁祸首,说既然遇到了就把他们叫过来教训教训时,他当时没有拒绝。
众人在他和草草都半醉半醒时,起哄要他们去房间里解决恩怨时,他也没有拒绝。这些日子里,他是对自己是放纵的,存心的放纵,借以麻痹自己回避现实。
草草也没有拒绝,他们就一起纠缠着走进了那个能看到黄浦江的房间,房间还是于直给开好的。
草草进房后的表现,十足的疯癫。她浓妆,酗酒,动作娇娆,反复无常。她还骂他是“流氓”。莫北当时好笑,如果自己是流氓的话,她又算是什么呢?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时候,依旧没有看清楚对方。看不清楚才好,能放大胆量做些更荒唐的事情。
草草毫不推拒,渐渐热烈的动作,让他的身体诚实地起了反应。他知道这是田西一辈子都不敢做出的事情。就像那天他携着无法释放的怒气、沮丧地离开田家后,田西始终没有追出来找过他。
田西有太多的不敢。而这个草草敢。他没有忘记上一次草草连累他送进派出所的事情,她还诬告过自己,也许是因为钱?既然为了钱,那就好办多了。
莫北放开了怀抱,按照本能的反应,以及从于直和A片那儿学来的技巧,把这件荒唐的事情做完。
一夜过后,莫北拥有了生命中第一次奇特的成人经历,但是并不舒服。他没有愉悦的快感,有的只是负担,就像完成一件艰巨的任务,以此作别痛苦的二十岁。
他在第二天一早先醒过来,清醒过来以后,他迅速将散落四周的衣服穿戴整齐。
天光亮起来,他看清楚眼前凌乱的一切:凌乱的床,和床上年轻的女孩。
他想起昨晚草草说自己成年了,但是一大早看到脸上残妆未褪的女孩,他心里打起了鼓。她是个处女,他感受得出来;她年纪不太大,在大白天里,也被他确证了。她好像并不是他所认为的那种太妹?
因为这个念头,让莫北几乎原谅了上一次在草草这里受到的陷害,也让莫北有点惊慌失措。他想立刻开门就跑,又觉得这样做未免太不负责任。谁教他昨晚一时头脑发热求个痛快,就惹出这宗在今晨无比尴尬的麻烦。
他尝试和草草讲话,他看出来她睡醒了,她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又一下。于是他唤她,但是她就是不肯睁开眼睛,只是催促他赶紧走。
莫北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窘况,他很狼狈,不知该怎么办,突然想起身上带了银行卡。这个草草是需要钱的,他想着,便在临走前留下了银行卡,也许这样可以消解了他和她莫名其妙而起的、让他根本不愿意再追问因由的两次尴尬。
这天以后,他就不再和于直凑在一起了。他终日守在家里,近乎闭门思过。他的母亲还在他乡为父亲奔走,而他却连连做下诸多不堪事迹,这是前所未有的失控状态,有悖于他一贯的人生法则。
不久后,于直骑车撞伤了人,对方是个环卫工人,男人是家里的劳力,那个贫困的家庭因为顶梁柱的倒塌而濒临绝境。莫北和另外两个朋友代表于直去探望,被一屋子的老弱哭得没有主意。
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人,比他对生活更加得无能为力。这一层醒悟有多透彻,莫北就有多痛悔。人生本不该这样。
这时候,母亲传来捷报,父亲的一位老战友帮了大忙,事实上父亲也确是受冤屈,天网昭昭,终于还能转危为安。
父亲回来以后大病一场,病好之后复了职,被安排去疗养。或许是历经坎坷之后,生活给予他的补偿。
莫北没有将这几个月里头干的破事告诉已经心力交瘁的父母,他悄悄去学校请求老师给他复学的机会。辅导员毕竟是个对学生前途负责任的辅导员,帮助他办理了复学手续。莫北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依旧学习刻苦、成绩优异。本科毕业以后,他没有立刻求职,而是去了美国继续深造。后来,他顺利进入美资律所LSM,借LSM进入中国市场的机会,他顺利回国。
这时,当年的狂风巨浪早已经归复平静,曾经他以为的阻碍,也已经不再是阻碍。那一段过去,真正过去,就像没有发生。
直到重新遇到莫向晚。
当莫北对于直说:“我又见到了当年的那个小太妹。”
于直还没闹清楚他说的是谁,“当年咱当不良少年的时候,见过的小太妹多了去了。”见去了洗手间又回来的女朋友,马上改口说,“你说你又见了哪个熟人?”
莫北没有再说下去。
说什么呢?草草现在叫莫向晚,做一份正当职业,工作努力踏实,为人刚正不阿。他一个不经意的玩笑都能让她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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