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芒如刺,猝不及防的抵在了腰眼上。鴀璨璩晓
“大胆!”一个侍卫沉声一吼,刚要拔剑,外围又是数十人围上来,长枪森森,将他的动作生生打断。
变故突然,楚临一惊,骤然回首,险些从马背上落下来。
“你们——你们反了吗?”长枪如林,将他团团围住,他便僵直的坐在马背上,只怕稍微一偏身就要被哪个士兵误伤。
“末将这也是为了殿下您好!”林参将站在人后冷声一笑,“殿下一路奔波,还是先回驿馆睡一觉吧,回头等您睡醒了,应该也就没事了。”
“什么意思?”楚临虽然是个闲散皇子,但小半辈子过下来也是金尊玉贵前呼后拥,即使被人这般胁迫过?
他一张俊脸别的通红,居高临下对林参将怒目而视,“你们这是要挟持本王吗?”
“不敢!”林参将皮笑肉不笑的略略移开目光,随即一挥手,“伺候八殿下下马,换成马车回驿馆歇息。”
他话音未落,楚临已经觉得后腰那物又往前迫近一分。
这两天城内戒严,城门一带的闲杂人等更是早就被遣散。
此时林参将等人俨然一副只手遮天的架势,完全是有恃无恐。
左右看着要吃亏,楚临恨恨的瞪了林参将一眼,翻下马背。
马上人上前将他全身上下搜罗一遍,摸出他藏在靴子里的一柄防身匕首。
楚临一脸怒色,冷冷的看着林参将,“林豪,你小小的一个随军参将,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竟敢对本王用强?”
“殿下说的对,末将不过一个小小一个参将,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林参将冷哼一声,“所以,还请殿下委屈,配合一下吧!”
京中赶来的黄安等一众大员此时就在门外等着接秦菁的驾,一道城门的间隔,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看不到听不到?
楚临也不是傻子,略一回味马上就想明白了——
合着那群王八羔子的所谓朝廷栋梁刚才就是道貌岸然的在演戏,为了就是把他骗进城来。
他心下一恼,同时一惊——
后面秦菁的车驾正在赶来,这些人不会是丧心病狂想要在这城里对大秦的送嫁队伍做什么吧?
这样一想,他心中焦躁,登时冒了一手心汗。
“殿下请吧!”两个士兵上前,把他朝着停在旁边的马车推了一把。
楚临被推了踉跄,慢悠悠的往那马车的方向挪。
就眼前的这个形式上看,大约是这整座的祈宁城都已经被黄安这些人控制了。
楚奕没有出现,他不确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但直觉上总觉得秦菁一行若是进来,铁定就是羊入虎口。
他心里飞快的权衡,捉摸着这些人既然没有对他下手,到底是对他这个皇子的身份还有几分顾忌。
要么,就是得了上头主子的嘱咐,暂时不让动他。
外面马蹄声越来越密集,眼见着送嫁队伍抵达门口。
“哎——”楚临一咬牙,就想着大吼一声给城外的人提个醒。
却不想还不等他张嘴,腰后已经尖锐的一疼——
赫然就是一直抵在他腰眼上的那柄长枪入肉一分!
“八殿下,我劝您还是别多管闲事的好!”林参将鄙夷的冷笑一声,“这里的守城士兵可不是帝京皇城那些摆着看的御林军,兄弟们战场上杀人杀顺了手,您若妄动,回头有所损伤,咱们可是概不负责的。”
“你——”楚临回手一摸腰际,一点粘稠的液体擦伤指尖,顿时惊的面色铁青,“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请殿下上车!”林参将并不答话,冷着脸把头偏向一边。
楚临怒气冲冲的赖着不动,可明摆着这些人是要动真格的,他也不敢太强来。
几个士兵上前,七手八脚的把他推进马车,车门一关就往内城的方向扬长而去。
林参将面对那一溜轻烟,冷笑一声,挥挥手,示意手下把刚刚制住的楚临身边几个贴身亲卫一并押解下去。
城门外,黄安一脸得体的笑容,带着几位礼物官员立在烟尘扑面的冷风里。
大秦的送嫁队伍快速逼近,很快就到城下。
“停!”领队的侍卫振臂一喝。
走在最前面的仪仗齐齐停下,然后人马朝两侧退开,远远的一骑轻骑自队伍中部电掣而来。
苏沐一人一马,排开万军护卫,直逼城门。
他身穿一等侍卫服,容色冷峻,黄安等人极有眼力,马上就推断出此人的身份,定然是荣安长公主身边的亲信。
而在他身后半里之外才跟着秦菁此行的赐婚使鸿胪寺卿王延寿等人。
这位赐婚使王大人,已经年近六十,是个实打实的文儒学者读书人,十分的本分。
这次来西楚,秦菁并没有再额外调配得力的人手担任赐婚使一职,一来是因为有秦宣亲自送她到宛城,二来,这一次她就是单纯为了两国联姻而来,所谓赐婚使也就是走个过场,没有必要兴师动众再调配别处得力的人手过来,随便拉一个懂规矩的充数也就是了,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前两年她和白奕在朝中翻云覆雨闹的风生水起的时候,这位鸿胪寺卿正赶上老母丧期回乡丁忧。
他,不认识白奕!
苏沐坐在马上,冷淡的看了候在门口的众人一眼,“荣安长公主的銮驾到了,众位是西楚派来接驾的大人们吗?”
“正是!”黄安含笑点头,对着远处秦菁马车坐在的方向重礼一拜,大声道,“微臣,西楚礼部尚书黄安,代我朝太子殿下恭迎大秦荣安长公主凤驾!”
“呵呵,各位大人辛苦,快快免礼!”王延寿被人扶下马,笑吟吟的上前亲自把黄安扶起来。
“不敢不敢!”黄安急忙推诿了两句。
两个人都是文臣,官场上就数文人的礼数多,彼此间你来我往很是寒暄了一通。
“咦?”王延寿的目光在黄安等人身上瞥了瞥,忽而露出困惑的神情,“不是说贵国太子殿下会亲往此处迎候我朝公主銮驾吗?怎么——”
“哦,是是是,太子殿下此时就在祈宁。”黄安急忙道,“不过因为本来预计公下的凤驾要在一个时辰之后才到,又适逢军中有些要务亟待处理,殿下便过去了。方才我已经着人前去通禀了,殿下应当会尽快回城的。”
王延寿是个讲究礼数的,闻言,脸上便有点不高兴。
黄安察言观色,又再笑道,“公主殿下舟车劳顿,这一路上定是辛苦的很,王大人您看——是你是先请了公主的凤驾移步进城,去驿馆歇息?”
他们原定的计划,是在昨夜动手,把楚奕解决掉,再经过这一夜一天把事情好好善后,然后等到秦菁等人今日抵达,就可以用楚奕的死讯再把人原路请回去。
毕竟——
新郎官都没了,这所谓的联姻也就自然没了意义。
可谁曾想,箭在弦上,竟会出了那样的纰漏,已经被拖到案板上的楚奕人间蒸发。
虽然眼下的形势已近是无路可退,必须不能让楚奕活着离开祈宁城,但在正式尘埃落定之前,他们还是不敢贸然先把死讯公布出来,无奈之下,只好让人沿路袭击秦菁的送嫁队伍,想要刺伤她以拖延时机。
却不想,这个拖字诀也没能奏效。
现在她人既然已经到了城下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行把她骗进城——
只要将她控制在城里,那么她的人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也算个起个制衡作用。
黄安等人的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同时心里却也在暗暗打鼓。
因为传言,大秦的这位长公主殿下十分的精明强悍,并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
“这样怕是不妥吧!”王延寿一门心思的觉得,他家长公主身份尊贵,必得要西楚太子亲自相迎才合礼数,脸上表情一垮,“大人莫不如再叫人去军营探探,如若贵国太子正在赶来,我们多等上一等也是无妨的!”
“人已经派出去三拨了。”黄安道,脸上竭力的陪着谦和而得体的笑,“此处城南,我军驻扎的大营在城北,实在是不近的,一时半会儿怕是赶不及,王大人您看,眼下这天也快黑了,让公主殿下一直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回头怠慢了公主,太子殿下追究下来,我也是难辞其咎的。”
王大人吹着胡子挑着眉毛看他,心里终究还是不乐意。
心道,总是你们西楚方面思虑不周,这会儿怎么也不该让咱们公主殿下屈就的。
“王大人,咱们都是为人臣子的,您就体谅一二吧。”
他死咬着不肯松口,黄安不觉得急了一脑门汗。
眼下楚奕行踪不明,谁都保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而荣安长公主的那个护卫一看就是个精明的不得了的人,被他一直杵在这里,万一看出什么破绽可就糟了。
这边场面正在僵持,远远的,又是一骑自队伍里疾驰而来。
黄安等人心中突突直跳,不觉循声望去——
这一次来的是个女子。
旋舞一身火红衣裙策马而来,对着双方的朝廷大员也不下马,只就冷傲的一挑眉看向苏沐道,“你们在这里磨叽什么?怎么这么久还不进城?郡主都饿了!”
苏沐冷眼看着,不动不语,缓缓把目光移给王延寿。
黄安见缝插针,忙不迭的开口,“王大人,驿馆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王延寿皱着眉,当真是把他那文人的迂腐劲儿发挥的淋漓尽致。
旋舞看着黄安等人隐隐透着汗湿的领口,心里冷笑,也不再催促,很惬意的看着这一群人干着急。
王延寿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他心里却很明白秦宣帝对那个外甥女的看重,斟酌半晌,终于一咬牙看向苏沐:“苏护卫,还是劳您过去征询一下殿下的意思吧!”
苏沐没动,却是抿抿唇,抬头看了眼渐暗的天色,语气不轻不重的吐出两个字:“进城!”
言罢,策马扬鞭折返队伍。
旋舞一笑,对身后仪仗挥挥手:“护送殿下和郡主进城!”
黄安等人目瞪口呆的张嘴吃了一嘴巴的马蹄灰——
合着从头到尾都只是这个冷面护卫一句话的事儿,早知道,他们还跟个酸儒的王延寿纠缠个什么劲儿?
黄安定了定神,继而庄重了神色,对一并等在城外的己方仪仗指挥使吩咐道:“太子殿下有令,这两日他在城中暂留一切从简,不得扰民,你们这部分仪仗就暂时在城外安营吧,等过两日和殿下一同回京。”
西楚方面的仪仗两千,如果进了城,这么一大批人确实也不好安置。
“是!大人!”那人也未多想,欣然领命,转身去安置自己的人。
因为另有万人的送嫁护卫队,再加上西楚的仪仗开路,秦菁这边的仪仗就从简处理,不过八百人。
黄安不好拦着,就只要命人打开城门迎了他们进城。
横竖从头天夜里开始,祈宁城就被他们的人全线控制。
西楚十万守军,其中不肯顺从的两万余人被看押起来,剩下的八万人尽在掌握,即使回头会有什么冲突,秦菁这区区八百人的仪仗队也不足为惧。
他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把剩下的那一万人留在城外。
苏沐折回队伍里不久,秦菁的车驾便被护卫着缓缓驶近城门。
“恭迎荣安长公主大驾!”黄安带人跪迎。
“尚书大人免礼!”马车里,秦菁手持杯盏,微微一笑,“您辛苦了!”
“微臣的本分,不敢谈辛苦!”黄安伏地磕了个头,等着她的马车过去,便带着众人爬起来,抖了抖袍子上的泥土迎上正在不远处指挥队伍的苏沐,道,“苏护卫,借一步说话。”
秦菁如今是大秦朝中,秦宣往下的第一人,她的贴身护卫苏沐也跟着水涨船高,提了三品。
虽然历来护卫都是奴才,品级再高也无实权,但这个名分却还是要看的。
黄安的态度称的上客气,苏沐于马背上淡漠的看他一眼,然后翻身下马走过来,“见过尚书大人!”
“呵呵,苏护卫客气了!”黄安干笑两声,随即正色道,“太子殿下的三千护卫前两日刚刚进城,现在驿馆别院挪腾不出多少地方,公主殿下这送嫁的队伍,您看能不能暂且安置在城外候两天?”
黄安心里估摸着,这个侍卫就是个虚有其表的冷面疙瘩,肚子里却未必就有那么大的花花肠子能跟着他绕。
而祈宁城不比帝京,到底有多大,苏沐也心里是有数的。
苏沐极目远眺,看了眼停在官道上的那支队伍,想了想就点头道,“可以,我这就传令下去,让他们就近在这城外扎营。不过这一趟陛下给了我嘱咐,我要保证公主殿下的安全,所以得请大人留下进出城门的令牌,有备无患。”
“这是自然!”黄安从容应道。
横竖这守城的都是他们自己人,到时候要放谁进来不放谁进来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儿,所谓令牌——
现在不过就是个摆设。
只不过苏沐这一提,倒是让他对这个冷面护卫多看了两眼——
这人,似乎还并不是太木。
黄安不动声色,抬手招呼了林参将过来,“这两日殿下要在祈宁暂留,先把你身上的令牌借用两天,好方便大秦方面的人进出。”
“是!大人!”林参将领命,恭迎的从怀里摸出一面铜制的令牌呈上来。
按理说,林参将是祈宁的守军头目,应当是只有持有虎符的叶阳安才能驱策。
这两人自认为安排的天衣无缝,全然不觉他对一个朝廷外来的文官这般唯命是从已是破绽。
“谢谢!”苏沐颔首,收了令牌,就转身去寻他军中将领交接。
黄安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慢慢露出狰狞的冷色,对身边的林参将冷声吩咐道;“回头再去调派一千弓箭手在城门埋伏,防着他们点儿,千万不要有什么闪失。”
“是,末将明白!”林参将道,拱手施了一礼就匆匆退开。
苏沐安排好队伍在城外驻扎,就匆匆赶进城去和秦菁会和。
彼时秦菁的车驾刚在驿馆之外停下。
黄安因为在城门处帮忙安置她是随行队伍,就差了一个甚为圆滑的左侍郎带她过来。
“驿馆到了,请殿下下车吧!”那左侍郎鞍前马后的十分殷勤,马上快跑两步过来,就要亲自给她开车门。
旋舞眉毛一挑,不悦的挡开他的手,自己开了门,递出手去:“这车辕高,公主小心点!”
“嗯!”秦菁不冷不热的应着,扶了她的手踩着垫脚凳走下来。
路上为了方便,从第一日出京之后她便把嫁衣换了,此时一身淡黄绣袍,样式虽然略显简单了些,但是被她天生的皇家贵气一烘,仍然给人一种艳光逼人,不可直视的压迫感。
那侍郎急忙垂下眼睛,只拿眼角的余光去瞄她袖口银线织就的凤穿牡丹图。
那衣服的料子甚是精美,绣工超绝,明明是绣的死物,却恍若真实绽放一般。
头顶火红的灯笼晃啊晃,他顿时就有点眼花,忙不迭错开眼,一抬头,目光正要往那车厢里扫去,眼前又是一花——
一个穿着与秦菁同色裙褂的粉红娃娃摇摇摆摆的走出来,已经以一种君临天下的架势站在了车辕上。
气势好大的娃娃!
那侍郎心里一声感叹。
灵歌已经在之前的垫脚凳上又叠放一个稍小的凳子。
然后下一刻,那个看上去威风凛凛贵不可言的娃娃就转了个身,把圆乎乎的小屁股往众人面前一展示——
呃……从容不迫的扒着那车辕踩着凳子往下爬。
彼时秦菁已经步调从容的上台阶,进了院子。
“这位就是小郡主吧?”那侍郎噎了一下,心道“你们这么多人跟着就这么看她自己撅着个屁股爬来爬去?”却没敢吱声。
没人理他,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白融那晃悠悠的小屁股上。
看着她安全着陆,那侍郎不死心,又想再往车厢里瞄。
然后这回他眼前没花,直接腿一软,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好几步。
厢里步子从容走出来的一物——
那东西白乎乎毛茸茸的一团,像是个白猫一类的宠物,但是夜色昏暗那不分明,只就见它一双眼睛绿光莹莹,瘆人的很!
“这——这——这——”那侍郎眼神惊恐,两腿发颤,“这是个什么怪物?”
“这是怪物吗?”旋舞一笑,走过去抬袖一抚。
绒团儿警觉性极高,噌的一下凌空窜起,不偏不倚,正向着那侍郎脸上扑去。
“啊——”那侍郎一声脚尖,脚下一绊,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慌忙抬手去护脸。
绒团儿没停,轻盈落下,踩着他的胸口绕了两圈,神态倨傲。
白融本来正晃悠悠的准备去撵她娘,闻声又折回来,两手一抄,拽着绒团儿的尾巴就走。
绒团儿条件反射的两爪扒地,哧溜溜几声碎响,就在那侍郎的官袍上开了数道亮眼的口子,若隐若现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料子。
旋舞早就关了车门,悠然坐在车辕上笑眯眯的看着他把方才的后半句话说完整了,“那是我家郡主养的宠物猫。”
“驾!”言罢,就听她清叱一声,亲自驾车去了后院安顿。
大门口白融拖着大尾巴的绒团儿哼哧哼哧的爬台阶,遇到熟悉的大门槛,屁股一撅身手利落的翻过去,颠颠儿的消失在院子里。
那侍郎坐在门口冰凉的石砖上,低头瞅着胸前一片破布,似乎很是挣扎了一下,才硬着头皮爬起来追进门去。
白融爬门槛又爬了一身灰,秦菁进门就让晴云带她进去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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