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面孔,陌生的表情。璼殩璨晓
却唯独那双眼睛,星光般璀璨,又渲染了夜色的浓黑。
沉静深远。
越是平静的时候越是会给人一种凛冽而从容的压迫感。
那就那么平静的立于山崩地裂的乱石之下,那些飞溅的石块,似乎分毫没能影响到他的情绪。
那距离明明很近,却又似乎极远,极远——
叶阳安浑然不觉,只就从那些越堆越高的石头缝里,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不断的捕捉他的目光,越看心越慌,直至最后——
他座下战马终于一声嘶吼,终于将他掀翻在地。
“侯爷!”刘副将吓了一跳,急忙挤过人群去扶他。
叶阳安挣扎着爬起来,方才落马时他的手臂似是脱了臼,也全然顾不得,灰头土脸的爬起来,却是一把拨开挡在他面前的刘副将,仍是急急地去往那山谷里寻找些什么。
而彼时山崩之势刚止,十余丈高的碎石块堆垒起来,不仅把众人的视线挡住,就连去路也彻底封死。
“呸!”刘副将吐了一口吃了满嘴的泥,一筹莫展的愤然怒道,“路口彻底堵死了,只靠人力,一时半会儿怕是搬不开,殿下那里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叶阳安站在那碎石堆前,怎么看都有些失魂落魄的摸样,指着前面堵死的路口喃喃道,“你方才有没有看到那山谷里头有一个人?”
刘副将愣了愣。
方才山体突然崩塌,下面砸死了不少的临近的士兵,所有人都忙着闪躲避让,乱作一团,哪里有时间去管山谷里头的动静。
“没有啊!”刘副将只当他是为楚风的安危着急,心急如焚道,“这路没有个三五天,肯定扒不出来,侯爷,还是让人从旁边的山麓后面绕过去,接应殿下吧!”
叶阳安恍惚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摆摆手,“你去安排吧!”
刘副将领命,马上去安排了人手。
这两侧山麓地带险峻难行,一般的士兵无法攀爬,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之前派他们过去的一批人已经是军中高手,这会儿又在筛选出一批人来吩咐下去。
等到打发了前去救援的士兵,这边又安排了人手开始着手搬石通路,刘副将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回头见叶阳安还魂不守舍的站在石山之下,就摸着汗水凑过来。
“侯爷,您看今日这事儿,太子殿下不会有事吧?”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乱石堆,刘副将一筹莫展。
到了这会儿他已经不敢再存侥幸,既然这里的山路能被大秦方面设伏炸毁,那么很显然,里面整个龙阳谷都是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他们之前派出去的那批人,或许全军覆没。
而那些大秦士兵的惨叫声,八成也是伪装出来的,为的就是混淆视听,让他们放松警惕。
秦菁之所以在入口这里和他们对峙良久,就是因为谷中道路狭窄行军不便,为了给她的士兵争取时间全部撤过界去。
此时,楚风孤身带了一队人马过去,无疑是羊入虎口。
叶阳安的脸色略有些发白,彼时天色已经微微透亮,他抬头看了看空谷上方的一线天光,狠狠的闭上眼不说话。
“侯爷!”刘副将见他不语,不由的更急。
半晌,叶阳安再度睁开眼,脸色古怪,眼神晦暗不明,一声不吭的转身往军中走去。
有句话,一直在他的心里徘徊,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在他心里就是有种越发鲜明的感觉——
楚风,回不来了!
正当这边的西楚士兵被突然的山崩之势惊的手足无措的时候,里面正带人追到深谷的楚风也是被这一声响雷惊了踉跄。
方才一路急冲冲的追着秦菁近来,本来正在气头上还不觉得,但是越往里走,他就越是觉得不对劲。
之前在谷外明明听见无数利箭破空而来的声响和惨叫声,但是他这一路走来,却连半具尸体都没见着。
“殿下,这里的情况似乎是有点不对。”一个心腹的侍卫凑近他的马旁,警觉的提醒。
楚风自然也是感觉到了,正在犹豫着是不是撤回去,突然又听见一人惊诧的大声道,“前面好像有人!”
众人收摄心神循声望去,却见前面半里以外在道路中央似乎是堆起了一座小山模样的东西挡在那里。
楚风烦躁的出一口气,抬鞭对身边侍卫使了个眼色,“去看看!”
“是,殿下!”那人领命,策马疾驰而出。
楚风拧眉四下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但是四野寂静,并不像是有埋伏的模样。
他心里也奇怪秦菁那么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就听见他派出去探路的那侍卫震惊过度的呼喊声,“尸体,殿下,是我们自己人的尸体。”
楚风一愣,一时有点没太明白,下意识的策马过去查看。
那侍卫一脸惨白的迎上来,禀报道,“百余人,都是咱们营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是不是武烈侯提前派来接应我们的?”
他军中高手,虽然比不得精挑细选出来的皇家侍卫,但是有多少能耐,楚风心里还是有数的。
眼前这一堆尸体,少说也有百余号人,尽数死在这里,尸体还尚且带着余温。
而且对方出手的方式极为干净利落,大多是一刀毙命,每个人身上是伤口绝不超过两处。
这样精准而迅速的击杀,绝非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身后军中一片哗然。
“啊,殿下您看!”突然有人指着头顶的石壁一声惊呼。
众人仰头看去,赫然发现,山谷右侧本来陡峭的山壁上竟然布满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箭。
楚风心头一震,恍然明白他这一路走来没有发现秦军尸体的原因了。
之前的那些惨叫声都是假的,而那些冷箭破空之声,八成就是这么来的——
由埋伏在另一侧山腰上的弓箭手,朝着对面石壁射出的虚箭造成了假象。
这是个圈套,是个陷阱?
那个该死的女人!
楚风心下噌的起了一股怒火,抬手一挥,刚要下令撤离——
冷不防就是那一声惊雷地动山摇的架势。
被火药爆炸的冲击力波及,虽然他此时正在山谷中部,两侧的峭壁上也有零星的碎石滚落。
“快,有埋伏,保护殿下!”有人大声惊呼。
山谷里乱作一团,但是很快的爆炸声歇止,周围又是一片寂静。
到了这会儿若再看不出有问题的就是傻子。
“遭了!”楚风暗骂一声,强压下心里不好的预感,调转马头就走。
一行人风驰电掣的原路返回,果不其然还是晚了一步。
“啊——”有人惊呼,慌乱不已,“殿下,出谷的路被堵死了!”
眼前石山堆垒,乱石之前,一身青衣衮袍的男子负手而立,身姿挺拔,背影卓然。
虽然看不到脸,也看不到表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楚风就是能够感受到这人的敌意。
“你是什么人?”他拧了眉,沉声喝问。
侍卫们警戒起来,刀剑出鞘,将他护在中间。
白奕自那乱石之前慢慢转身,面容冷峻、目光沉静,随即扯了下嘴角。
“楚太子?恭候多时了!”他脸上表情像是在笑,但是眼睛里却是全无笑意。
“你到底是什么人?”楚风在他那种沉稳安静、深若古井般的目光的逼视下,心里恼怒之意更甚,防备的开口。
“你这一生,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也不在乎这一两件了。”白奕道,“我留你在这,是要和你解决一些私事。能越过我去,是你的本事,如若不能,那么抱歉,这辈子你就只能埋骨于此了。”
楚风心里震了震。
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和这人之间会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听他的语气,却又恍然真有深仇大恨。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人对他的敌意这般明显,态度又是这般傲慢轻狂。
他这一生,还从曾试过在谁面前这般的狼狈过。
先是秦菁,后面又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
“就凭你?”楚风冷笑。
“就凭我!”白奕颔首。
他不再说话,楚风的一个笑容还不及收摄,已经有警觉性高的侍卫察觉到两侧山壁处的响动。
草木掩映间,无数条黑影起伏飞纵,鬼魅般向着这谷中一点聚拢。
不过片刻,已经在白奕身后筑起一道黑色的壁垒。
轻功卓绝,飘落无声。
楚风的侍卫集体一阵,几乎是本能握紧手中刀剑,随时准备放手一搏。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楚风勃然变色,语气森凉。
“我找的是你,他们都可以走!”白奕道,上前一步,顺手从一个暗卫手里抽出一把剑提在手中。
楚风不觉的皱了眉头。
他这一生金尊玉贵,几时需要与人亲自动手了?
可是白奕就那么从容的迎着他过来,完全是个不容拒绝的架势。
两个人,四目相对。
楚风的那些侍卫已经蠢蠢欲动。
他们都很明白,自己不可能撇开主子逃命,否则楚风一旦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么无论是天涯海角,他们也都会被挖出来给他陪葬。
白奕的眼中带了种戏谑的情绪,等着楚风表态。
楚风看着他身后黑压压那一片训练有素的暗卫,也知道自己现在处于弱势,在劫难逃。
“天要亮了!”半晌,白奕道。
“好!”楚风一咬牙,眼中迸射出一抹狠厉的冷光,抽出一把侍卫的战刀,直接从马背上纵身而起,向白奕扑来。
“殿下!”他的侍卫惊叫一声,下意识的就想过去帮忙。
然则他人才刚动,眼前就是黑影疾闪,一个黑衣人横剑上前将他逼退。
场中白奕和楚风转瞬已经缠斗在了一起,刀光剑影闪烁间,时而辉映出两人的面孔,一个冷酷森凉,一个愤恨嗜血。
楚风是在拼命,白奕更是不留余地,两个人就像是杀父仇人见面一样,杀的昏天黑地。
秦菁不知道何时出现,坐在马背上远远的看着。
白奕虽然纨绔,但是天资过人,又自幼习武,与苏晋阳还有梁明岳那样的武将世家出来的佼佼者对决都不见得会落于下风,又岂是楚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子爷能比的?
她不担心白奕会败在楚风手下,蹙眉却是因为头次见到白奕会这样认真到近乎固执的去做这样一件与他没有直接利害关系的事。
楚风不是白奕的对手,很快便落入下风。
他手下侍卫,按耐不住,终于有人暴起奔进战圈,一剑直削白奕肩头。
白奕目光一寒,腰肢一扭侧身闪躲。
楚风瞅准时机,手中长刀自下而上就势一劈,直向着白奕背部露出的空门扫去。
“白奕!”秦菁眸光一敛,大声提醒他。
她的声音清脆,语气凛冽,在烈烈山风中风外清明刺耳。
楚风手下动作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清喝而有所迟疑,只在这一瞬间的功夫,白奕反手一剑往背后一挑,隔开他的刀。
刀锋过去,嗤的一声,在他背上豁开一道口子。
秦菁神情一紧,细看之下没有见红这才略松一口气。
那个冲进战圈的侍卫已经被白奕的暗卫解决了,但这些人都是死忠之士,唯命是从,提前得了白奕的吩咐,便死活不肯插手他和楚风之间的较量。
秦菁心里暗恼,抬手对那暗卫的领头人做了个手势:“把不相干的人全都解决了,一个不留!”
她的语气冷厉决绝,不留半分余地。
谁都明白,楚风的那些侍卫势必要与他共存亡的,多留一刻都是祸害。
暗卫们得了她的手势,一拥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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