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兵护卫的马车对面是一行三人。殢殩獍晓
为首的一人穿着玄色长衫,虽然坐在马背上,仍然能够辨别出挺拔的身形和体态。
他头上戴了一顶纱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只在不长的纱笠下方露出一线断弧度精致的下巴,和隐约微翘的魅人唇线。
是个年轻人的模样,而起一眼看去举止从容,气韵卓然,绝非等闲。
此处离着大秦军营不过十里,他既然大胆敢于公然拦下秦菁的车驾,身边却只带了两个随从。
那两人的相貌都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穿着毫无特色的灰色袍子,是那种让人看过之后,第一记不住脸,第二也分辨不出身份特征的样子。
秦菁探头出来,先是目光一扫将这三人打量一遍。
“殿下,这几个人——”负责护卫马车回城的侍卫头领凑过来低声道,说话间还不忘谨慎的注意着对面的三个人。
对方虽然人数不多,而且也要防备着他们会有不轨之心。
“没事!是本宫的一位故人,他们没有恶意。”秦菁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吩咐道,“让他们先退下吧,本宫下车去和他说几句话。”
“殿下,万万使不得啊!”那侍卫一惊,急忙出言劝阻,“最近两军交战,这一带都不太平。”
“你们就在原地等候,本宫去去就来。”秦菁道,不等他再开口已经率先一步挪到了门口。
那侍卫不敢违逆她,只好招呼人搬了垫脚凳过来,服侍秦菁踩着下了车。
侍卫们迟疑的往旁边让出一条路来,秦菁款步走到人前,漠然的看那马上男子一眼道,“阁下远道而来,本宫荣幸之至,请下马一叙吧!”
“好!”那人颔首,利落的翻身下马。
男子似乎并没有取下纱笠的意思,而秦菁对他面纱后面的那张脸却也似乎完全不好奇。
秦菁看他一眼,就率先转身往仙人亭的方向走去。
那男子把马缰扔给随从,也快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踏着被青草掩盖的小径步入那座废弃依旧的亭子里。
“据本宫所知,七殿下其实应该是在前往贵国东边海域驻防的路上,却不知道您如何分身至此?”秦菁止了步子,就开门见山的开口。
西楚东面临海,常有海寇出没,为祸渔民,这里两国交战,兵权被叶阳安所取代,楚越在京中赋闲数月,半月前才得了新的差事,带五万精兵往东边海域平乱。
按理说这个时间他的钦差卫队应该已经走在了千万东边的路上,谁曾想到他又会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这里。
这也就难怪他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连随行的亲卫都挑了最不起眼的,以防止被人认出来。
“长公主的消息倒是灵通,本宫佩服。”身份被她一眼洞穿,楚越似乎也不甚在意,只是轻笑一声,语气略带几分凛冽道,“时间紧迫,本王便不与殿下寒暄了,咱们长话短说。我本来的确是已经启程往东边水域去了,但是途中听闻长公主銮驾亲临此处,不得已,只好临时更改路线先往这里走一趟了。”
“嗯?”秦菁露出惊诧的神色,回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这么说来,七殿下是此时,是特意来找本宫的?”
“是!”楚越干净利落的承认,“本王前来,特意送殿下一句忠告!”
“哦?”秦菁轻声一笑,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道:“殿下盛情,本宫洗耳恭听!”
“战场凶险,远非殿下所想的那样的简单,殿下千金之躯,还是听本王一句忠告,早些起驾回京等消息的好。”楚越道,倒像是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味道。
他这番话,说的极为隐晦。
秦菁假意揣摩了片刻,然后便是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七殿下远道而来的这份心意,本宫感激不尽,谢了,不过——”
她说着却是欲言又止,略一停顿之后语气便凉了下来,讽刺一笑,“眼下两国交战,水火不容,七殿下的这份关心,本宫心领之余却不是十分放心的!”
“长公主是个聪明人,很多话想必是不需要本王言明的。”楚越有些焦躁的吐出一口气,压抑住情绪道,“总之你听我一句劝,马上回京,不要在这里久留,最好——”
“最好今天连祈宁城都不要进,直接改取官道去变成以内的驿站折换了车马,即刻就走?”秦菁顺口接下他的话茬,语气肯定。
楚越一愣,却是没有想到她已经完全洞悉了自己的所要传达的讯息。
“你知道?”他不可置信的开口,语气里还有几分不确定。
秦菁淡然一笑,抬眸往那处岔路口望了一眼,忖度道,“却不知楚太子的埋伏会设在几处?”
楚越倒抽一口凉气,忽然就有些心惊。
他是了解叶阳氏那对母子的为人,楚风时候说是来边境督战,实则也是出境地给他的一个台阶,他要在这里的战场上立威,就势必要打几场漂亮的硬仗。
而当初自己在这里戍边,一直都打折攻下祈宁城的主意,却总是事与愿违不能得手。
楚风这一次为了力挽狂澜,一定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只要他能拿下祈宁城,就是大功一件,那么到时候只怕这里驻军就要名正言顺归到他的名下了。
叶阳皇后的为人,最是不择手段,再加上之前秦菁悔婚与他们母子结成私怨,那么这次得知秦菁前来祈宁,他们就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掳劫秦菁!
一则报当日她悔婚逃逸的一箭之仇,二则,她在秦宣帝心中地位无人可比,有她在手,拿下祈宁城或许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
四十万兵权不是小事,哪怕只是暂管,落在太子一党手里,对他而言都是莫大的威胁。
所以楚越才不惜违逆圣旨,擅自从钦差卫队里脱身赶到此处,为的就是劝服秦菁离开此地,断不能如了楚风所愿。
他原以为及时赶来隐晦的告诫秦菁离开就是,却不曾想,秦菁竟然似乎是对楚风的意图也有几分明白。
而且她似乎是想的比他还要透彻——
既然楚风打了这样的主意,必定是要做得十全的准备,只怕不仅仅是回祈宁的那条路,还有另外的两条路也都一并走不通了。
可是明明知道此间路途凶险,秦菁却还要一往无前?这个女人是疯了还是傻了?
这样一想明白,楚越的心里突然一阵发冷,然则只在这个瞬间已经晚了。
嗖嗖几声,利刃划破空气的风声从身边远离道路一侧的山坡上呼啸而来。
楚越心下一紧,下意识的一把拽住秦菁的袖子往身后一带,同时腰间软剑出鞘,手腕灵活一转,连挡数下。
铿然的碰撞声中,激起火星四射。
“有埋伏!”他恼怒的低吼一声,拽了秦菁的胳膊就要撤出亭子。
这亭子的位置虽然虽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周围空旷,连野草都少,两人站在里面,敌人又占据了高位,显而易见就可以将他们的一切行动尽收眼底。
“不好,有埋伏,快护驾,保护公主!”远处的路口上有人怒吼。
远处秦菁的护卫队离的稍远,一时分辨不出亭子里的具体情况,但是利刃破空之声听的分明,也能马上判断出此间情况。
车队周围一片混乱,一众侍卫剑拔弩张,正要奔过来护驾,岔路口两外两侧山路的草丛后面突然涌出大量伏兵,两面夹击,将那队侍卫死死的困住不得脱身。
亭子里楚越拽着秦菁避在一根石柱后面,躲在半山腰那些弓箭手攻击的死角处。
他不急,只就等着援兵来救。
几面之缘,他对秦菁还是多少有些了解。
她狡诈诡辩,思路周全,既然是已经料到了楚风的动作,断不会毫无准备的就来送死。
他觉得她应该是备了后手,若不是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那么至少——
他记得,她身边很有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不离左右。
两个人躲在柱子后面,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秦菁从袖子里扯出一方帕子,手下动作利落的把楚越左边上臂处刚被划破的一处箭伤包扎好,一边冷声笑道,“七殿下这次似乎是轻敌了您那太子哥哥还真不是一点脑子也没有。”
楚越的脸色隐隐有些发白,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
他抿抿唇,看了秦菁一眼,紧跟着也是冷笑一声,“他有多少能耐我心里有数,保不准又是凤寰宫里的那位的万全之策,的确,这次是我轻敌了。”
他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个性,这般坦然的就认了输。
秦菁心里沉吟一声,心里对着人的防备又多加一层。
楚越没能分神出来主意她的神情变化,只就敏锐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但是很快的,他便察觉出了新的异样——
远处那些侍卫被死死的困住,眼见着一直不得脱身,他期待之中的秦菁的后手却是一直没有出现。
而这边唯一突破重围奔过来的,却是他自己带着的那两位灰袍客,并不见秦菁身边的那些高手前来。
楚越狐疑,思绪飞快的一转,忽然记起来,方才秦菁下车的时候,她身边的确是没有跟着那些熟面孔,就连那个武功高强的婢女都不在车上。
她没有带人来,换而言之,甚至可以说是她故意遣散了那有能力护住她的人,她的目的——
是为了让楚风得手?
山腰上埋伏的弓箭手见到亭子里久无动静,已经开始从外围逼近。
楚越一惊,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猛地扭头看来,却在那一瞬间被人猛地一把推出了亭子。
山上正往亭子这里围拢的伏兵见到有人影蹿出,急忙搭箭疾射。
楚越跌出来,本来还想回来拽出秦菁,刚一探出手去就被横扑过来的一阵箭雨阻隔了动作。
他身子就势往旁边的草丛里一滚,嗖嗖嗖连着数支利箭破空插入他方才立了片刻的那处空地上。
“殿下,您没事吧!”他那两名侍卫刚好赶到,横刀挡开几支攻击他的箭。
“去,把她带出来!”楚越于百忙之中怒然抬手一指亭子的秦菁。
秦菁的死活和他关系不大,他只是不能顺利让楚风达成计划而已。
他脑中突然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让秦菁死在这里呢?
那么不仅楚风的计划功亏一篑,大秦方面更会震怒,战局就又会有扭转之势。
眼下的情况敌众我寡,而且那些人的目标明显就是秦菁,那侍卫迟疑了——
半山腰上的伏兵已经动作迅速的聚拢过来,秦菁眸光一凛,冷声道,“带你们主子走!”
楚越眼中闪过一丝讶然而不甘的情绪,远远看一眼那亭子里头神情冷峻的女子。
之前的那个念头,突然之间又在一瞬间消散了。
“主子,走吧!”眼见着山腰上人影飞纵,转瞬将至,灰袍客焦急的拽了一把楚越的手臂。
此时此刻,若是被楚风的人洞悉了他的身份,那么等待他就会是一个为你圣旨私闯边境,甚至可能是勾结外敌的罪名。
最后看一眼亭亭立于那石柱后面的女子,楚越终于还是咬牙一挥手,“走!”
话音未落,已经转身带着他的两名护卫身形利索的消失在远处的山坳里。
秦菁在亭子里安然站着,看着他的背影淡出视线,终于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
方才他眼底凸显的杀气,她看到了,真是好险!
身后的黑衣人急速逼近,转瞬已到眼前。
秦菁马上调整面部表情,似是畏惧的往后推开半步,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殿下不必惊慌,属下们都是奉命行事,只要您肯配合,随着我们走一趟,我们自然不会为难您!”为首一个黑衣人侃侃而谈,说着已经一步上前。
秦菁戒备往后退去,同时便觉得颈后一麻一痛,下一刻就神智涣散,失去了知觉。
她身子一软,滑下去。
那黑衣人一个箭步上前,接住她。
几人对望一眼,然后将人一扛,几个起落已经窜出去数丈之外。
紧跟着一声清亮的哨音响起,远处围困车队和侍卫的人马也不再恋战,收到讯号,马上训练有素的各自撤散,兵分三路,很快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秦菁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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