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事,容后再说!”景帝忽而抬手打断她的话,随手将摆在右手边的一份折子往前推了推,道:“朕这里正好也有件要事要同你商量,本来是想着等明日下了早朝再着人去找你来,既然你今天来了,那朕也便提前与你说了吧!”
秦菁心里瞬时警觉起来,有种微妙的预感提醒着她——
景帝接下来要与她说的事,大概就是方才与梁太后争执之间的那事了。
她心下突然就有了一刻的不安,不过面上表情却拿捏得极好,目光沉静的望一眼被景帝推出来的折子。
“不知道父皇有何事嘱咐儿臣?”她并不主动上去动那奏折。
景帝见她不动,只得主动开口道:“这份折子,你先拿去看了再说。”
“是!”秦菁道,从容上前取过那案上放着的奏章,拿到手里才发现那并非自家朝臣递上来的普通折子,而是西楚方面呈送上来的一份信函。
景帝现在对她避讳的紧,按理说来自西楚朝中的消息他应该是防着自己的。
秦菁心下狐疑,还是不动声色的将那折子展开来看了——
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的扫过去看了,她脸上表情依旧不变,眸底那种完全社交性的笑意已经尽数敛去,凝成一层坚冰,掩盖住原本纯澈透明的目光。
“这份折子是今天晌午见面的时候西楚使臣递上来的。”景帝道,语气平静不带任何个人情绪的继续道:“楚太子风,长你一岁,是正宫娘娘叶阳氏的独子,在朝中地位稳固,品貌才学也都不差。朕已经同颜璟轩谈过了,这份帖子是经叶阳皇后之手递出来的,要求娶你为太子正妃。”
难怪颜璟轩今日见她的时候一再的欲言又止,却原来是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
颜汐念着莫如风不肯入宫平衡他朝中关系,于是便有人打上了她的主意,不巧的是这边正中景帝下怀,这么一来双方皆大欢喜?
西楚太子?太子正妃?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西楚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由于转折突然,秦菁突然想笑,捏着手里折子望了景帝半晌,最终却还是没能笑出来。
景帝看着她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出口的声音依旧平静:“你也不小了,太后和皇后都太宠着你才由着你把终身大事拖到现在,朕考虑过了,楚太子与你是再匹配不过的。朕身边的女儿也就剩下你和永乐两个,自然不会薄待了你,一定会给你办的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
“父皇这么说便是直接定了主意了?”秦菁回过神来,哭笑不得的上前一步,将那折子重重拍回案上。
这一次她没有退让,而是直接双手撑着桌子冷冷的看着案后一派安然的景帝,字字森冷的开口:“西楚帝京离此隔着千山万水,儿臣与那西楚太子素未谋面,父皇您都不问一问儿臣的意思吗?”
“婚姻之事,本来听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因为荣安你是朕的女儿,你才更明白这一点不是吗?”景帝淡淡的开口,语气当中没有丝毫动摇:“而且这门亲事与你也算成全,将来楚太子登上大宝,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正宫皇后!”
“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秦菁冷声一笑,目光之中尽是嘲讽:“像母后那般一人之的皇后,儿臣实在不敢恭维。”
萧文皇后这一生,看似荣光无限,却一直都生存于夹缝之中,不得丈夫眷顾,还要处处被人算计。
而这其中最直接的始作俑者就是景帝。
更有甚者,她若是去了西楚,境遇只怕比萧文皇后还要不如——
一个人独走异乡,将来继位的一国之君又不是她的亲兄弟,现在西楚人将她视为一颗可用的棋子,等到回过头来,这种棋子都是用完就弃的。
在这朝堂内外,从来不过就只有这点事,两世为人,她比谁都清楚。
“你放肆!”被人揭了疮疤,景帝怒然拍案,父女两人隔着宽大的几案摆出对等的架势虎视眈眈的瞪着彼此。
这一刻,他们谁都不再相信血浓于水的那些胡话,实实在在的利益颜面才是第一位的。
秦菁红唇微启,不屑道:“我放肆也不是这一两天了,若不是我的放肆惹恼了父皇,父皇你又何至于这么迫不及待的就要急着把我给卖了。”
景帝的脸色涨红,抬手一指放在手边的折子阴测测的笑了下道:“西楚的国书已经摆在这里了,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想怎么样有用吗?现在更应该问的,应该是父皇你想怎么样吧?”秦菁看在眼前自己父亲的这张脸,只觉得一刻比一刻更让人憎恶。
她的这种情绪,景帝自然是感觉到了。
这个女儿,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之外。
他的前半生都被控在梁太后的手里,所以这一生便尤为痛恨那些忤逆他的人。
此刻的秦菁无疑就是他的眼中钉,所以在这件事上,他已经是铁了心的。
横竖是要逼了秦菁走的,他便也不在乎多做两天戏,勉强压下情绪,道:“荣安,你是个懂事的,有些话,原就不需要朕来多言。我们秦楚两国互相操戈这么多年,也是时候静一静,让边塞臣民过几天安定的日子了。”
这个时候,他竟然好意思拿朝臣百姓的胆子来压她?当初他废黜秦宣太子之位的时候怎么不说臣民百姓?这个时候,需要有人来牺牲了,他才开始跟她说百姓?
“儿臣一介女流不懂军政,也不懂何为天下大义。而且儿臣也不是皇祖母,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你实在不必说给我听。”秦菁目色一寒,冷厉的反驳,回转身去捡了张椅子重重的坐下,目光一瞬不瞬冷冷的盯着景帝:“你就这么怕我吗?”
“什么?”景帝一动不动的站在案后,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就这么怕我吗?”秦菁重复,看着他的眼睛字字清晰道:“如果不是怕我,你何至于这么迫不及待的就要想着把我遣走?父皇,你贵为一国之君的胆气和担当就这么一丁点吗?”
这个男人,不但狭隘自私,是非不分,而且懦弱至极!
景帝看着她眼中不加掩饰的嘲讽,脚下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发虚。
是的,无可否认,他是怕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女儿的存在已经被他在潜意识里视为了威胁。
她聪慧大胆,沉稳冷静,如今在她一步一步脱离他掌控的时候,他已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问,那目光阴霾暗沉仿若一只困兽一般,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信不信,朕现在就下旨将你处死!”
“一个有决断的帝王,从来就不会说这样话,他唯一会做的,是下令杀人,而不是威吓。”秦菁不以为然的摇头,惋叹之余,字字果决道:“父皇,你在这个位子上坐了这么久,难道连这么一点领悟都没有吗?”
“来人——”景帝眼中杀机隐现,突然暴跳如雷的对着门口大声吼道。
外面小井子听闻动静不对,匆忙跑进来,进门就见景帝胸口剧烈起伏,两手按在几案之上大口的喘着气,而稍远地方的椅子上,秦菁气定神闲的坐着。
小井子有点莫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一时不知如何自处。
景帝两眼充血死死的盯着秦菁的侧脸,喘了半天才提上一口气来,却只在他大手一挥刚要对小井子传令的当口,秦菁红唇微启,吐出两个字来——
“出去!”
她咬字极轻,几乎是不带情绪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相较于此时气急败坏的景帝,居然还有那么一种仿若浑然天成的震慑力。
小井子站在当场,再次愣住。
那一刻,景帝忽然就有了一种空前的无力感。
虽然他极力的试着去让自己回避秦菁方才那些故意刺激他的话,但是无可否认,她的每一个字,每一话都正中他的神经上,让他制不住的颤抖和愤怒。
而现在——
可笑的,他身边的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这个丫头震住,而完全罔顾了他这个一国之君的命令。
这算什么?
就算秦菁与他再怎么不对盘,但至少他是皇帝,堂堂的一国之君啊!
他是万也没有想到,秦菁竟敢当众这般给他下不来台,一双阴鹜的眸子透着丝丝寒气直逼而来。
秦菁对他已然是视而不见,只就眼波流转,再次以眼角的余光自小井子脸上淡淡扫过,语气依然轻柔道:“不要让本宫重复第二遍!”
小井子瑟瑟一抖,迟疑着去看景帝。
景帝此时却已然是气恼到癫狂,完全没有心思搭理他。
秦菁见他不动,也就不费心思去多说什么——
横竖多了围观者,今日丢人的也不会是她!
“作为一个帝王,你连最起码的杀人都不会!”微微吐出一口气,她仍旧气定神闲的的看向景帝,口齿清楚的字字说道:“你信不信,今日但凡你动我一根汗毛,不仅这次和西楚的联姻功败垂成,而且不出半月,西楚必定大军压境,一路挥军南下,攻过来。”
选作和亲的人选他可以再换,但萧羽此时已经俨然是祈宁军中的灵魂人物。
景帝并不确定他与秦菁之间到底有多少兄妹情分,只是因为拿捏不准,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万一因此触了萧羽到底,那么后果绝对是会和秦菁现下所言一般——
不堪设想。
景帝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小井子是到了这时候才有些明白——
景帝这是受了荣安公主的胁迫了!
这种事,百年难得一遇,被他撞见当真是三生有幸,生不如死。
眼见着景帝出丑,这种倒霉差事怎么就被他给撞见了?
小井子见势不妙,再不敢多留,即使景帝没有发话,也灰溜溜的赶紧退了出去,守在殿外不准人进来,生怕此事外扬再引发别的连锁反应。
御书房内,景帝和秦菁对峙,谁都没有半分退让的余地。
“荣安,不要考验朕的耐性!”最后先开口的还是景帝,“征西大将军手里的二十万军队不算多,西北的那一两座城池也不算什么,朕输得起,可是你真还要累他们被扣上乱臣贼子的帽子吗?”
“为了区区一个我?竟然能让父皇你将大好河山都赔上!”秦菁忽然就笑了,仰靠在椅子上一派悠然的侧目去看门外的夜色,“儿臣何德何能,既然只得父皇你下这么大的本钱也要把我逐出大秦?看来这一次,我不走也是不行的了?”
景帝阴着脸,不说话。
即便是到了这会儿他也还是觉得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个女儿的想法。
大殿当中一时寂静非常,烛火的爆裂声轻微入耳,丝丝可闻。
景帝站着,而秦菁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她才抿抿唇道:“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算是去了西楚又能怎样?”
景帝不可思议的冷笑一声,“你跟朕讲条件?”
秦菁缓缓坐直了身子,却是垂眸而笑,丝毫不去理会他的质问。
事到如今,她还肯耐着性子在这里给他开条件,他真的应该庆幸。
景帝等了片刻,见她真就没有妥协的意思,终于缓慢的长长呼出一口气,阴阳怪气道:“你说!”
“秦洛的为人,我信不过!”秦菁没有抬头,手指按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拍子,悠然道:“儿臣一旦远嫁,对宫中的母后和弟弟实在放心不下。”
秦洛曾经意图害她,这件事又是景帝落下的把柄之一。
她接下来想要说的话,景帝哪有不明白的,只是碍着面子,只得按捺下脾气,反问道:“所以呢?”
“废了秦洛,下旨把太子之位重新还给宣儿,”秦菁道,重新抬起头来与他对视,“除此之外,别无妥协。”
废太子,废太子!自从出了蓝淑妃的事情以后,这样的话朝臣都不知道对他说了多少次了,回回都逼得他焦头烂额避无可避。
秦洛这个没脑子的,如果不是因为他膝下子嗣不盛,断不会留着这么个蠢货让人戳脊梁骨。
“荣安,这样的话,不是你该说的!”景帝死咬着牙关,额角青筋又开始一突一突的跳。
“是吗?那儿臣便只说儿臣这个身份上该说的话!”秦菁起身拍了拍裙子,作乖巧小女儿姿态,扬起眉毛一字一顿极其缓慢的说道:“西楚,我不去!”
说罢,一抬脚转身就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荣安!”景帝的声音再次由背后响起,这一次忽而就完全的平复下来,带了几分自得的笑意道:“在你走出这道门之前,想想你的母后和弟弟!”
秦菁脚下步子略一迟疑,胸中突然如排山倒海般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愤恨之意。
这个男人,她的父亲,居然有朝一日,会这般理直气壮的拿她母后和弟弟的性命来威胁她?
很可笑是不是?可是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她真的是连冷笑的表情都懒得对他拿出来。
闭上眼,狠狠的吸一口气,秦菁回头,目光凛冽如刀直直的望进景帝幽暗的瞳孔里,一字一顿的清晰道:“那两个人,同样也是你的妻子和儿子!”
说完,不等景帝反应,已经再度转身,脊背笔直的一步一步想大门口走去。
身后景帝的怒火铺天盖地而来,笔墨纸砚落地的声音,瓷器碎裂的声音,连带着他呼吸急促发了疯一般的咆哮声,一声高过一声,彻底摧毁了这夜的平静。
晴云和苏雨远远听见御书房里的动静,急忙往外迎出来,见着秦菁面无表情的走出来都不由得暗暗心惊。
“公主!”晴云抢上前去一步,要扶她的手。
秦菁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通透无边的夜色,却是猛地抬手挡开了。
晴云被她推了个踉跄,再看她脸上近乎悲壮的冷酷表情,和苏雨面面相觑之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秦菁一步一步自那台阶上下来,她的步子迈的极为缓慢,但是每一次脚步落地,她听到的都是自己的心脏因为愤恨而不断加剧节奏的跳跃声。
因为失神,最后一步台阶迈下来的时候她自己不察一时失神,脚下踉跄之余猛地一把扶住手边汉白玉的石狮子。
她怕的就是夜长梦多,到头来还是夜长梦多!
她和白奕的一步之遥,再次被阻隔到了天边,说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夜色中那石头触手微凉,一点一点将她的神智拉回来。
身后的御书房里还间歇着传来景帝暴跳如雷的咒骂声,她一点一点的慢慢回转身去看了一眼。
金碧辉煌的殿宇被灯火映衬的恍若是脱离人间的仙境,前世今生多少次,她和她母亲弟弟生死荣辱被人在这里轻易决断。
赐死萧文皇后的圣旨,萧澄昱被迫告老离京的折子,废弃秦宣太子之位的诏书——
好,很好!
你在我面前这般威风八面耀武扬威的日子,这是最后一次了。
下一次再见面,我定会让你——
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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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打开国门,婚前让咱家公主出国旅游一下,散散心,妹纸们不要紧张,其实我也木有虐小白对不对?就是婚期延后嘛o(╯□╰)o我保证,这回出国回来,马上抓紧时间办这事儿,逐只嘴嘴,表急哇,你们这催的我都心虚不知道咋写了/(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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