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二嫁新妇,你要适应秦地的风土人情,要适应秦族的明敬暗讽,你要谋算,要隐忍,要顾全大局,投入精力数十年,也许才能赢得秦国百姓的认可。”
“我是这世上唯一不愿你受半分委屈的人,从前是,今后也是。”
唯有在他的羽翼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才能时时刻刻确认她一根头发丝有没有受到委屈。
皇帝弟弟说得有理有据,还进退得体,琳琅一想,有道理,轻易被他说服了。
“那我该如何?如今你我是姐弟名分,你若开了先例,便是大逆不道。”
荒帝给出解决方法十分粗暴,“我可以假死,等会我便写下退位诏书,让位予你,等他们早上过来伺候,狂喷鲜血一口,先是憔悴,进而昏迷,回光返照之际,脑门一磕床柱,当晚去世。”他略有抱歉补充,“只是要委屈阿姐,晚上要听满屋子的哭声了。”
琳琅:“……”
不愧是效率狂人。
只是死法实在有些惨不忍睹,生生破坏了荒帝冰冷禁欲的面相。
她双手捧住了男人的脸庞,“我可舍不得你去死,假死也不行。”
当女帝绝对是一项体力活,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天天是一堆麻烦事儿,与雪花般的奏折相亲相爱同床异梦。
“明白了,我会准备好的。”
荒帝与她默契十分,一个眼神知晓她的深意。
他犹豫了片刻,问,“我此刻能否抱你?我太主动了,是不是不够矜持?你会不会不太喜欢?”
随后琳琅被矜持的男人搂进怀里。
女人勾唇一笑。
她倒是更想知道,出殡那日,不知有多少位师兄弟会来给她奔丧呢?
距离婚礼还剩半月,长公主突然暴毙,震惊朝野。
“怎么会这样?”
师兄弟完全无法接受。
他们前不久做了一场光陆怪离的梦,梦中的他们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疯狂爱上了那个女扮男装的奚娇娇,为她争风吃醋,让长公主心灰意冷。
他们天资卓越,是何等聪敏之辈,明知道奚娇娇对师傅图谋不轨,偏偏因着自己的私心,替人万般遮掩与脱罪,最终酿成大祸,让奚娇娇爬床成功。
长公主心灰意冷,又在一次巧合之下,撞见了儿子与奚娇娇的私情,再也经受不住打击,暴毙身亡。
如此离奇的死因,除了老三,他们竟也查也没查,反而被奚娇娇逐个攻陷,一心想着与她好,为此演变成同室操戈,令天下陷入动荡。
想要复仇的四师兄羞愧难当,他自诩顶天立地,不曾想为了儿女私情,竟薄凉如此。
至此,四师兄隐居荒野,做了穷困潦倒的猎户,沧桑度日,不问世事。
五师兄在捉采花盗的路上,遇见了一名与她相似的姑娘,常常借人思人,令备受照顾的姑娘生出了一些遐想。
而某天夜里,银鞍白马的风流侠客不告而别,成为姑娘永远的遗憾。
小六没有吭声,他仗着自己一身高强武功,闯进了大盛的暗牢,把奚娇娇抓了出去。奚娇娇满心绝望,本想在牢中老死,哪想得峰回路转,竟有一个蒙面人拯救她重见天日。
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虽然美貌不再,又满身流脓,但是,她曾经是个有魅力的女子,也能洗衣做饭,生儿育女,于是膨胀了几分心思,羞答答要以身相许。
她才羞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迎来了她此生噩梦。慈悲盟是刺客的老巢,各种惩罚叛主刺客的阴狠法子应有尽有,刺客头子小六亲自接手,奚娇娇明白了何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师兄元怀贞大梦一场,一夜白头。
他跪在皇城阶前三天三夜,寸食未进,好不容易有人回了话,回的还是长公主薨逝之语。
黑衣医者当场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令路人不忍再看。
元怀贞疯了一般,他彻夜不眠,马不停蹄,疯狂去找巫马沛,见对方一脸惊慌地逃走,他不再心软,折了他的四肢,一路拖到皇陵,好让这个混账的家伙好好看看,身为人子,他究竟犯下了何等愚蠢大祸。
世人皆知,长公主的皇陵住着一位超凡入圣的医者,他终日白衣,面具覆脸。但凡祭拜长公主之人,他分文不取,替人诊脉看病,被称为活菩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医者守着墓碑,终生不娶。
丰历二年春,天下大赦,普天同庆。
统御六国的荒帝即将迎娶元后,空悬二十年的后宫也即将迎来新主人。
“石头,快看,今年的春光,格外的好。”
三师兄拥着袖炉,身姿秀长,斜斜倚在阁楼上,披着厚重的狐裘,苍白的脸庞绽开了笑意。
他的好姑娘,终于找到归宿啦。
而大盛的官员无心相看春光,他们忙得昏天暗地,脚不沾地,怎么说也是陛下铁树开花第一回,他们如果不好好表现,陛下大婚之后,绝对会把他们从头到脚怼到哭的。
等他们战战兢兢筹备大婚之时,南疆却不太平稳,据说是部落出了一个骁勇善战的少年,觉得自己雄才伟略,不甘于屈服大盛,怂恿着部落作乱。
这少年也实在了得,联合了五国的前朝余孽,竟形成了一股不小的气候。
“很好。”他们的陛下面无表情,“孤最是欣赏这些胆子肥得流油的小耗子。”
朝臣们按住自己发抖的腿,别慌,陛下要搞的是别人,他们安安心心等着数战利品好了。
于是他们不抖腿了,老老实实瞧着陛下披了战袍,领了铁骑,威风凛凛出征去了。
……等等,这婚礼怎么办?
陛下你铁树开个花也开得走心一点啊,误了吉时,您就不怕得罪您的未来皇后吗?
眼看着大婚的日子一天天近了,他们的陛下却在外头跟好几万野男人打得火热,文武百官简直愁白了头发。幸亏他们的未来国母也不是吃素的,见新郎官迟迟未归,干脆利落点了数千精兵,披了如火嫁衣,骑着桃花骏马,气势汹汹追到南疆。
荒帝寒甲红缨,正在军营点兵,准备进攻部落。
士兵情绪高涨之时,明艳张扬的桃花马闯入了帐篷。
他们听见威严稳重的铁血帝王说,“乖乖,你怎么来了?”
乖乖是他们这边对心爱姑娘的昵称,因为过于亲密,再热情的少年也不敢翻到明面上,生怕被同伴打趣,谁想到看起来严肃冷厉的陛下当着三军的面,脸不红气不喘地叫了,叫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反而让他们感到不好意思。
“今日,三月十五,是我们的吉时。”琳琅微笑,“来,告诉我,你忘得一干二净。”
荒帝默默接过了她的缰绳。
他与长公主相伴多年,彼此的存在是如鱼在水,实在不差这一场婚礼来昭告天下。再说,他是个深思熟虑又生性多疑的帝王,在他大婚之际,南疆突然祸乱,他怀疑对方另有目的,不把动乱平息下去,他抱着她睡也不会安稳。
不等两人温存片刻,帐外的小兵被副将军推了出去,做了喊话的替罪羔羊,“陛下,精兵准备完毕,您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出发。”
男人对胭脂浅尝辄止,拢好琳琅的衣襟与青丝,“你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他眉目掠过戾气,“你放心,今夜我定叫他们服帖,不会误了你我的吉时。”
琳琅从他怀里离开,扔过去一套喜袍。
“穿着,上马,我陪你去!”
她要看看,是哪个小兔崽子胆大包天,敢搅了她的好事。
荒帝纵容了她。
莽莽黄沙,三军行进,唢呐开道,喜气洋洋。
主帅骑着桃花马,一身喜袍,俊眉凤目。身前的新娘半披盖头,嫁衣似血,在夕阳下分外瑰丽艳美。
南疆部落派出的探子傻眼了。
这是怎么回事?
打个仗还顺带在马上成个亲吗?何等嚣张的气焰,竟敢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荒帝的确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当殷红盖头不小心滑落,在黄沙中飞扬,帝王伸手一捉,盖住了琳琅的脸。
他钻入盖头底下,满眼红光。
辗转轻吻。
山川为红聘,江河为喜酒。
从今以后,你是我的王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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