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护胎儿朱氏感恩
从杨丽华怀孕之后,宇文赟本就已恩爱稀薄,如今她只产下一位公主,又再不能有孕,宇文赟更是将她抛之脑后,竟然从不曾前来探望。
直到小公主满月,杨丽华几次命人相请,宇文赟都没来,只命人送来一方御笔,给小公主取名宇文娥英。杨丽华失望之余,心底对他最后的一丝企盼也烟消云散。
而因为小公主的出生,朱氏怀的龙胎更加显得贵重,整个后宫当真如众星捧月一般,恨不能将她捧在天上,吃穿用度早已超过别的皇后,直比太后阿史那颂。
那一日,独孤伽罗进宫,正抱着粉团捏成般的小公主与杨丽华叙话,就听到宫门外一阵纷乱。母女二人对视一眼,杨丽华唤人问道:“外头发生何事?”
小太监立刻回道:“回禀皇后,是方才朱皇后游园,不慎摔倒,皇太后赶着请御医呢!”
朱氏摔倒?
母女二人又速速对视一眼。独孤伽罗问道:“可知是在何处摔倒?可要紧吗?”
小太监回道:“就在御花园万寿亭旁边的桥上,下桥时滑倒,直叫肚子疼,太医已经赶去,还不知道胎儿如何。”
杨丽华默思一瞬,挥手命小太监离去,慢慢起身,向独孤伽罗道:“母亲,此事怕非比寻常,我们去那桥上瞧瞧!”
从她有孕的消息传开,这大半年来,她所受到的明枪暗箭已足以让她察觉出此事异样。
独孤伽罗点头,将小公主交给奶娘,自己伴着她慢慢向御花园而去。
万寿亭临着御湖,湖中引出一道清泉,直通荷花池。就在这道清泉上,建着一座白玉石的小桥,朱氏就在走下这座小桥时摔倒。
独孤伽罗与杨丽华依着宫里嫔妃过桥的规矩,沿着左侧过桥,刚刚踏下两级石阶,就见一处石阶石板松动,脚踩上去立刻晃动。
独孤伽罗心中了然,不禁轻轻一叹。这宫里的女人相互倾轧,竟然不比朝堂上各党的纷争,又是何苦?
杨丽华嘴角却噙着一抹冷笑,向独孤伽罗道:“宫中既然有事,女儿需去向太后问安,母亲还请先回府歇息!”若她刚才听得没错,朱氏摔倒后,被就近接入太后宫里了。
饶是独孤伽罗善察人心,此刻看到女儿那似喜似忧的神色,一时也猜不透她的心思,只得施礼告辞:“皇后请记着,任是发生何事,杨府还是皇后的家!”见她点头,独孤伽罗暗叹一声,只得出宫回府。
回府中一日,并不见宫里有消息传来,也就是说,朱皇后的胎儿无恙,独孤伽罗松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怔怔出神。
朱皇后的胎儿无恙固然是一件好事,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是对杨丽华的威胁。
想到这里,她又不禁苦笑摇头。如今杨丽华已不可能再有子嗣,纵然朱皇后的胎儿不保,皇上日后还有旁的皇后,这皇长子生母的位置,再也不可能是杨丽华的!
心中千般盘算、万般算计,到如今竟然走成一个死局,独孤伽罗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帮助自己的女儿。
这个时候,听到家人回禀,说杨丽华回府,独孤伽罗微诧,忙迎出府去,福身行礼道:“不想皇后此刻回府!”已近黄昏,杨丽华这个时候回来,当真不知道所为何事。
杨丽华扶她起身,向身后道:“抬进去吧!”
独孤伽罗这才留意,她的身后跟着一乘青呢小轿。几名轿夫应命,抬轿跟着她进府。独孤伽罗心觉奇怪,问道:“丽华,这是……”
杨丽华微微摇头,握着她的手径往后宅去,直到进入她的院子,才轻声道:“母亲,朱氏生性单纯,宫里的明刀暗箭步步难防,如今她父母家人都不在身边,我已与皇太后商议,将她带来我们府中养胎,直到生产!”
独孤伽罗大吃一惊,失声道:“丽华,你疯了?”如此一来,朱皇后能平安生下孩子倒也罢了,如果不能,整座随国公府都要给她陪葬。
杨丽华垂眸,脸上闪过一抹黯然,轻声道:“母亲,这是丽华唯一的指望了!”
独孤伽罗一愣,跟着瞬间恍然大悟,轻轻点头道:“也难为了你!”
是啊,杨丽华生出公主,自身又再不能有孕,若是还有皇帝的宠爱倒也罢了,偏偏如今宇文赟对她也早已爱弛。如今朱氏有孕,她以后宫之首的身份,若能助朱氏保住这个孩子,日后或者还能有一个倚靠。
想明白此节,独孤伽罗吁一口气,反手将她手掌握住,轻声道:“丽华,你放心,朱皇后留在我们府中,母亲必会尽心服侍,让她静养,平安产下龙子!”当即传令,收拾一处清幽的院子给朱氏养胎,又亲选几名信得过的丫鬟给朱氏使用。
杨丽华直到将朱氏安置妥当,这才再细细嘱咐一回,告辞回宫。
入夜,独孤伽罗带着丫鬟,将炖好的补汤送入朱皇后的房中。朱皇后受惊过度,见到她一脸惊疑,惊恐地瞪着那盏补汤,始终不敢喝。
独孤伽罗心中暗叹,在她身边坐下,柔声劝道:“皇后,这里是随国公府,臣妇是杨皇后的母亲,独孤伽罗。今日你在宫中遇险,是杨皇后请准太后和皇上将你接来这里养胎。你若有事,不但是杨皇后,就是整座随国公府都难脱干系,所以你放心,这里断断不会有人害你!”
朱皇后脸色惊疑,迟疑问道:“当……当真?”
独孤伽罗微微含笑,从丫鬟手中取过补汤,自取汤匙喝几口,才又送到朱皇后面前,轻声道:“皇后放心,如今纵有人想要害你,也断断不会是杨皇后,更不会是臣妇!”
是啊,宫里的女人加害她,为的不过是那个皇长子的名分,如今杨丽华产下公主,而且再不能有孕,满宫皆知,纵然害了她腹中的胎儿,也生不出皇长子!
朱皇后想通此节,这才默默点头,小心将补汤接过,看看独孤伽罗,见她鼓励地点头,这才一口一口把汤喝下。
独孤伽罗见她神情略缓,也轻吁一口气,取帕子替她将汗拭去,柔声道:“你安心在我府中静养,要吃什么用什么,只管和丫鬟说,臣妇自会尽力!”
朱皇后见她温柔可亲,心中感动,眼圈儿先红了。独孤伽罗忙道:“皇后有孕,为了孩儿,千万不要流泪。”将她劝住,又留两盘细点在这里,吩咐丫鬟好生服侍,这才施过一礼,向门外走。
朱皇后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唤道:“夫人!”
独孤伽罗停步回头,问道:“皇后可是要什么?”
朱皇后咬一咬唇,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泪珠儿滚滚地落了下来,哽声道:“夫人和姐姐如此相待,朱氏实在惭愧。”
独孤伽罗见她落泪,连忙转回,柔声劝哄。哪知道她越是尽量温和,朱氏的眼泪落得越多,最后拽住她的衣袖哭道:“夫人有所不知,皇上本来真心待姐姐,与我四人不过是一时玩乐。后来,是太卜献计,让我们四人勾诱皇上,又在背后中伤姐姐,到如今,才令皇上与姐姐反目。哪知非但姐姐不念旧恶,还得夫人如此相护,朱氏实在惭愧,对不住姐姐,也愧见夫人!”
独孤伽罗听得又惊又怒,低声问道:“你说的太卜,可是赵越?”
朱皇后连连点头道:“是!正是赵越!还有,赵越要设计陷害大司马,常怂恿我们背后中伤,我……我……”
独孤伽罗越听越惊,却也只能柔声安慰:“皇后不必挂心,那后宫中素来尔虞我诈,你一介小小女子,自当设法立足,如今知道好恶,还不算晚。”又柔声宽慰多时,直到朱氏眼泪止住,这才告辞离去。
第二日早朝之后,独孤伽罗命人请独孤善、杨素等人过府,将昨夜朱氏的话细述一回。
高颎听得又惊又怒,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咬牙骂道:“赵越那个小人,我们不去对付他,他却屡屡来害我们,我即刻进宫去,将这小人一把捏死!”说完,一撸衣袖就向外走。
独孤伽罗忙将他拦住,摇头道:“高大哥,这朝堂又不是沙场,岂能打打杀杀了事?”
独孤善脸色铁青,冷哼道:“这赵越从跟着宇文护,先后毒杀两任皇帝,就连先帝也深受其害,当真不明白先帝怎么会重用此等小人,连当今皇帝也对他言听计从!”
杨素闻言,不禁心虚,嗫嚅道:“如今不过是朱皇后一面之词,未必就是实情。”
高颎一瞪眼,大声道:“什么叫未必就是实情?朱皇后与他无冤无仇,若不是他做的,又为何要诬陷他?难道定要他把事情做成,我们才去后悔?”
杨素被他一顿抢白,再说不出话来。杨坚却道:“杨素所言不错,如今虽说有朱皇后指证,可是并不能成为证据,更何况,如今皇帝对他言听计从,我们纵然知道是他玩花样,怕皇上也不会相信,只能小心应付,不要落入他的圈套才好!”
独孤伽罗点头道:“不错,如今我们只能小心提防,另外,暗中收集他的罪证,一举将他扳倒,才能永除后患!”
几人闻言,都是连连点头。杨坚见众人都是一脸凝重,微微一笑道:“当年,宇文护尚且败在我们手中,更何况区区一个赵越,大伙儿不必担心。”
高颎立刻点头:“二弟说得是!”几人也都精神一振,纷纷点头。
是啊,当年的宇文护只手遮天,独断朝纲,是何等的势力,最终还是败在了他们的手里。如今的赵越与其相比,不过一个跳梁小丑,又有何惧?
杨素听他提到宇文护,大觉尴尬,回思追随宇文护的种种,心中暗暗自戒。
宇文赟为贪图享乐,下旨重修庆云殿,强征赋税。因几府赋税未缴,赵越趁机向宇文赟进言,诬指是杨坚指使,并趁机道:“皇上,据微臣所知,宇文护生前留下大批藏金,数目庞大。而那批藏金,当初运往了齐国,就是如今的定州一带。杨坚在定州多年,经他治理,几乎将一个定州翻了过来,那批藏金,也必定落在了他的手里!”
宇文赟本来懒懒的,不大在意,闻言倒留心几分,慢慢坐起,沉吟道:“宇文护的藏金,朕倒似听父皇曾经说起过,只道是无稽传闻,难道竟然是真的?”
赵越忙道:“皇上,自然是真的,微臣追随宇文护多年,他的钱财当真是数不胜数。只是宇文护生性多疑,他命人藏金,随后就杀人灭口,不要说微臣,就是他亲生儿子都不曾明说!”
宇文赟疑道:“既然他不曾向你说起,你又如何知道?杨坚又如何知道?你又如何断定藏金是在杨坚的手里?”
一连三问,倒将赵越问得额头冒汗,他躬身回道:“皇上,宇文护藏金虽然隐秘,可是那大批财宝转移总有蛛丝马迹,更何况,后来宇文会未死,宇文护就命人将他送往定州,若不是定州有藏金,又会是什么?至于杨坚……此人心机之深,深不可测,就连当年宇文护也不是其对手,区区藏金,他在定州整整十年,又岂有找不到的道理?”
这些话说得滴水不漏,宇文赟听得连连点头,顿时沉下脸来,冷声道:“你是说,他得了藏金,却私自藏匿,不上缴朝廷?他要那许多财宝做什么?朕可曾亏待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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