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飞羽在虞栎专注的眼神里, 只觉得自己坠入一片暖柔的汪洋中。
“是、挺像的。”他言语含糊, 看一会儿被虞栎把玩纠缠的头发,又偷眼去瞟着眼前人的面容。
明灭灯火中,虞栎扬着好看的唇, 慢慢低头, 执起唐飞羽的发尾放在唇边吻了一下,轻声道:“十二,当初在长安,我见你一夜之间两鬓皆白,恨不得断发代之。”
唐飞羽瞪大眼, 在此时, 断发之刑是可与杀头并列的五刑之一。虞栎此言中的意味如此深沉,竟叫他一时心笙摇动,忘了他刚才的打趣之语。
他抿唇道:“即使它当时不白, 待我老了照样会白,何须在意?”
“少府说你守在我榻前一日一夜,御医也说之前我伤情凶险。若非为了我的伤势,你又如何会舍了这乌发?”虞栎没忍住, 手指插进他的发间梳理着,说出自己的猜测,“我知你身怀秘法, 手段并非凡俗之人所有。但有得必有失, 我怎忍心看你折寿?”
“……”
他家大王到底脑补了些什么啊?
唐飞羽欲言又止, 想说这白发不是因为折寿, 而是自己可能本来就长这样。
但他转念又想,这事说出来可能会对虞栎产生冲击吧?他现在离自己这么近,万一一时恼羞成怒怎么办?
求生欲强烈的唐飞羽选择闭嘴。
虞栎见他无意继续这个话题,也知道自己或许失了良机,暗叹一声,弓起指节敲了敲他的脑袋:“夜已深了,歇息吧。”
唐飞羽安安分分地躺好,眼珠在合着的眼皮下面转了好一阵,本以为自己今夜会难以入睡,没想到很快意识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虞栎借着越来越微弱的光线盯着他瞧了许久,只觉得这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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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尝到相思难捱的滋味之后,虞栎每逢休沐便热衷于做一个不速之客。要么不声不响地去唐飞羽宅中休息,要么差人请他去王府里“叙事”。
唐飞羽也不是不乐意,但往远了想,他们要走的这条路何其艰难。倒不如就彼此相顾风月相和,将来若不得不抽身,也能走得坦然。
入秋后,唐飞羽马场里两匹顺利受孕的绿螭骢开始显怀,推算孕期的话大概要等到明年初春才能生产。
他很好奇生出来的小马仔到底是黑白棕哪一种,所以对它们照顾得尤为细心,刚晒好的柔软皇竹草总是第一时间就放在母马的食槽中。
而今年青割后军马场的皇竹草也不够吃了,马丞又来找唐飞羽买了五六车马草并两亩竹草苗,拉回去抓紧时间种上。在交货时马丞站在唐飞羽的竹草田前面啧声感叹:“听闻关内有牧民种了些西域传来的苜蓿,都说那种草用来喂马是最好的。我便将苜蓿与竹草放在牛马面前,他们只追着竹草吃,那劳什子苜蓿瞧都不瞧一眼。要我说,还是唐大夫您眼光精准,南下去长安都能寻来如此优良的草种。”
唐飞羽笑了笑:“机缘巧合罢了。”
有几个在田里帮他们挖根苗的佃农抹把汗,互相小声道:“我觉着唐大夫过谦了,这么多好东西哪是巧合能得来的。要我说定然是唐大夫福泽深厚,好东西总争着往他面前窜。”
“你这么一说,还挺叫人羡慕的。”另一个瘦弱点的汉子摇头说。
“哎,羡慕不来,羡慕不来。唐大夫是善人,善人有福不是好事么?”
“这话没错。”
待到一行人将几车马草和根苗运去军马场,经过一处土路,却看见路中央倒着一头死牛,牛半边脸都凹陷下去,死状凄惨。
而几个大人都在路旁,搂着一个啼哭不止面色涨红的小孩安抚,俱都露出惊恐后怕的神情。
死牛旁立着一虬髯男子,仍然是裋褐木屐青铜剑,正是先前日日都来唐飞羽宅子前蹲守拜师的终武。
一个老妪正拉着他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着什么。
唐飞羽与马丞立刻快步赶上去,马丞劝开老妪,唐飞羽揪着终武来到一旁问他:“发生何事了?可是你打死了人家的牛?”
他垂眼瞧着终武的右手,那手背上一片都被剐蹭得血肉模糊,关节外的皮肤撕裂,隐约可见其中的筋膜血管。
终武沉着脸,点头道:“是我之过,我会挣得赔金偿还的。”
唐飞羽叹了口气:“你怎得如此莽撞?这牛好端端挡了你的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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