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羲知道夏安然在想什么,他见过诸多阴谋伎俩,对比那些夏安然这些小心思透明得就和水一样。
只不过是一件衣服。
他眉头微微皱起,为何不答应他呢?
他要调查夏安然的身份,自然应当更为接近,不过穿一件衣服,便可使得他对自己好感增加。
但是不知为何……
他就是不是很想答应。他竟是,有些享受这种被夏安然注视着,小心讨好着的感觉。
然而……
“拿来吧。”
他看着夏安然猛然间绽放开的笑容,在心中叹了口气。
羊毛衫的保暖性是不需要提的,哪怕只有一件背心,就能为躯干部分提高五度以上的温度。
几乎就在白锦羲穿上这间衣裳之后第二天,织毛衣的工作就被接手了,上下平针在专业的手艺人看来简直不能更容易,他们上手比陆小凤更快,夏安然处理完的羊毛其实不多,计算起来不过十多斤,他采购的羊毛也并非全都适合制作毛衣,尤其是这些还都是山羊毛,被废弃了不少。
在这间毛背心之后,余下的材料又被制成了一大一小两条小被,一个给了夏安然,一个被垫在了多多鹦的兔皮窝里头。
在确定了羊毛可用后,白锦堂便开始令人下船北上收集和处理羊毛。
冬季是食用羊肉的高峰时间,也是屠宰高峰。
同时,这时候的羊毛也是最厚实的。
如果错过这个冬天,对于白家会是一场损失,是白大哥拨拨算盘都要心痛的损失。
而同时,白锦堂向夏安然发出了一个邀请。
他邀请夏安然成为他弟弟的老师。
“弟弟?”
白锦堂这么提起来的时候夏安然正在和白锦羲下棋,白锦羲是这条船上唯一不嫌弃夏安然下棋下得差的人了,两人自从有了毛衣之情之后,夏安然自觉相处就自然了许多。
他和曹纯最习惯的方式就是老夫老妻式,如今一起喝茶、下棋、看书、闲谈的模式恰巧是他最怀念也最喜欢的,他也没去管为何家里的这口子态度忽然软化,反正他算计从来没有比过他男人。
面对一群人精,夏安然一向都随遇而安,而且他自觉自己没什么可图的,会写个小说,会织个毛衣能算什么本事。
既然判定身上无利可图,又是认识许久的人,还是主角陆小凤的朋友,夏安然对白家自然不会有戒心。
听闻了白锦堂的话之后,他捏住了差点要放下去的棋子,横过身子看向了站在一旁观战许久的白大哥,面上是十足的疑惑。
“是。”白锦堂面上慎重,看起来并非出于一时意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先夸奖了夏安然的文采一番,夸得夏安然不得不将棋子放回了棋盒中站起身谦虚回应。
二人商业互吹一会之后,白锦堂便为夏安然介绍了自己的弟弟。
他的幼弟,比他们小上八岁,转年才十六岁,年纪轻轻武功却很是不错,大有青出于蓝的架势,更难得的是这弟弟还是个文武全才,在文一道也是不差的。
白大哥是想要让他走武举之路的。
既然要走武举,那么除了武学外还需要修习武经的七部兵书。
“说来惭愧,我那弟弟天资聪慧,为兄也是教无可教呀。”
夏安然闻言更是懵逼,他面上有些呆滞,在心中则是快速回想武经七书是哪七书……不,这个他真的不记得。
而且无论是哪七部,他唯二读过的兵书,就只有孙、吴两本兵法而已。
红楼借鉴明清科考,并不要求学子学习兵法,他这两册兵法还是在东汉时候,曹公推荐阅读的。
不要说给人讲学了……他连其余这些册子讲了什么都不知道呀,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谁知他刚说出这一理由,白锦堂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了七册装订好了的兵书,交到了夏安然手中。
夏安然还来不及推拒,他的手就被握住了。
夏安然:“……”
不是,这一招你们打算用到什么时候啊!这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的好吗?
他刚准备缩手,就听白锦堂说“夏弟放心,不会耽误夏弟太长时间,只需这个冬天即可。”
“待到开春,若夏弟觉得我弟实在顽劣,兄亲送夏弟回汴京。”
“夏弟放心,兄知此事太过为难夏弟,弟且放心,我金华旁的不多,就是美食众多。”
白锦堂一手捏着他的爪爪,另一手深情得拍了拍二人交握的双手“只要是夏弟想吃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兄都为夏弟抓来。”
这一刻,夏安然很可耻得犹豫了,但是当他将视线挪到那厚厚的一叠书册时候立刻信念坚定了起来,他刚一回头,便看见白锦堂专注得注视“夏弟放心,于束脩方面,兄亦是不会让弟为难,”他比了一个让夏安然瞪大了眼睛的数字“兄知道夏弟定然不愿意收取,但是你我感情同师生之道是两回事,还请夏弟务必不要推举。”
夏弟……夏弟一点都不想推拒,真的。
夏安然拿出了自己最后的自制力扭头看向了坐在棋盘边上白二哥,想要看看他男人会给他什么意见,但是他看到的是对上他视线而扭过头看棋盘的白二少爷。
什么?
什么意思!
还没等夏安然反应过来,白大哥抓住他的手就用力一攥,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白锦堂表情认真得又为他介绍了一遍自己的弟弟,连模样长得好都说出来啦。
夏安然被这位兄长对弟弟喋喋不休的夸奖闹得头疼,竟然是被不知不觉得绕了进去,加上船摇晃摇晃给了负面效果,他不知不觉就点了头。
见他点头,白锦堂当即与他签了聘书。
这是二人第二次签契书,但这一次彼此间都已经有了足够的信任,夏安然只稍稍看一看确定上头没有语言陷阱,便签下了契书。
对于他来说,带学生真的不算是一件陌生事,如今也不过是从公立学校变成私立教师而已。
夏安然可以自豪得说,自己什么样的学生都教过。
天才如诸葛亮,乖巧如曹植,调皮如郭奕,完全不爱学习如曹彰,每一类学生他都教授过,对孩子他也有特殊的教授技巧。
只是他教孩子多半也不是以学术为主,如今指明的这六本书倒是让他有些苦恼。
既然决定教学生了,夏安然就会负责到底,他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面都在啃书。
六本书中他需要重点阅读的是四本他不曾修习过的册子,他有着同别的夫子不同的优势。
他是上过战场的,也清楚战场调动,更是擅长物资运输、战后抚慰,虽为文官,但是在东汉时期,并没有明显的文武之分,每一个文官都要做好在战时上前线的准备。
这也使得东汉无论文武,都要会一些基本招式以及排兵阵法。
和现代人看古代战争总以为他们一天到晚变阵不同,东汉的将领们多半是一道或是两道阵型走遍天下的。
曹操就有两道阵,一道近战,一道远攻,然后这两道阵变阵无数。
他纵横华北十数年,人人都知道他的排阵,但是就是破不开,即便要破阵,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个道理就和古龙的武侠小说一般,古龙的主角没有花样繁多的心法招术,譬如陆小凤,他的绝招就是灵犀一指,就是两根手指。
当你对他拔剑刺去的时候,你就知道他会伸出两根手指,你心存侥幸,觉得我的剑一定是最快的,或者觉得他这次可能发挥失常了。
但是,他就是夹住了。
同理,在冲阵的时候,你可能排演了千万遍,在曹操如何变阵时候自己如何冲刺,觉得自己宛若天才,但是在真正面对汉军时,于千军万马局势之中,你只会感觉自己不停地被挤压,被分列,被蚕食。
在战场上,主帅很少拥有独立思考的时间,也完全没有居高临下的“上帝视角”,一切全靠对于时机的把握和对于己方部队的信任。
所以,当他看到这些由宋人整理的兵书之时,理解更深,期间他也有与白锦羲讨论兵书上的问题。
至于白锦羲是不是不懂兵法……这个想法他从未有过。
虽然不知道家里那口子这辈子是干什么的,看起来有些神秘,但是出于对恋人的信任,夏安然却对他有信心,觉得他定然是知晓这些的。
事实亦是如此。
二人就几册兵书中的布阵同理解展开讨论,白大哥只听了会,便退了出去,他明言听到这些感觉头痛。
室内仅余二人,也是极其符合夏安然的需求的。
他很快借着看书为借口凑到了白锦羲身边,对于他的靠近,后者似乎也没有什么意见,二人说的认真,学的也认真。
如果需要,夏安然可以是天底下最好的学生。
他记性绝佳,过目不忘,又亲身经历于战场,白锦羲随口说的几点他都能极其敏锐得抓住并且举一反三。
但凡是人,都有惜才之心,原本只是就书面而说的白锦羲教着教着便开始执笔画大宋如今的战阵。
白锦羲任职皇城司之前,和庞家的大公子一样跑去了边疆,只不过一个人成功得躲了下来在北方站住了,另一个在一次意外中被人注意到然后查调完身家背景后被带回了汴京,自此入了另一个战场。
两人曾经被分到一间住宿,但是彼此都将身份藏得很好。白家二少和庞家大少二人虽处于不同领域,但也曾经是一起训练的弟兄,一直到后来,庞家大少在白二少被带回去后学到了低调的重要性,将自己微微翘起来的尾巴压了下去,在边疆安安稳稳苟了三年,才在一次与辽国的大战后一飞冲天。
虽然被带回了汴京,但是白锦羲一直关注边境战事,皇城司资料极多,他任职小吏期间也学了不少,也是他如今能够教授夏安然的原因。
即便离开了战场,他也不曾停止过学习。
……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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