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慕容焕尚未公开称帝,所以服色未变,仅在腰间缠了一条明黄的腰带,叶安歌看在眼中,再加上方才听见的种种言语,早已明白,于是当即改了称谓,露出恭顺之意。
慕容焕听后果然得意开怀,坐在床旁握住她的手,很是神情地道:“我……朕能有今天,你居功甚伟,待他日你康健后,朕定会好好赏赐于你。”
叶安歌顿了顿,轻轻道:“我这是睡了多少日了?”
慕容焕答道:“算上今日,差不多有两日了。”
不过短短两日的时间,天下就被慕容焕握在了手中,他的动作如此之快,解决得如此干净利落,真正令人不寒而栗。
“这两日似乎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叶安歌避重就轻地说道。
“也不多,不过是江山易主而已。”慕容焕轻飘飘地说着,仿佛这是一件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不过是江山易主而已。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慕容焕说得还真是轻松,要真是如他所说这般轻而易举,他也不会苦心孤诣,筹谋多年了,这不为人知的背后不知是如何的腥风血雨,尸骨成山。
叶安歌深深地凝视着慕容焕,半晌才浅浅笑了出来,“皇上真是胸怀千壑,只这一件事便已经是石破天惊的大事了。”
慕容焕却只自顾自地握着叶安歌的手,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准备得太久了,真做成了反而没有了感觉,比起皇位,反而是你的失而复得让朕更加惊喜。”
叶安歌身子一怔,道:“在我喂了皇上两粒毒药之后?”
“在我发现那两粒药其实不是毒药之后。”
慕容焕替叶安歌掖了掖被角,手指轻轻抚过叶安歌的面颊,将她额前的几缕乱发拂顺齐整,道:“你就是个小骗子,偏爱说些让人猜不透真假的话,假的非要说成是真的,真的非要说成是假的,让人瞧不见你的真心。”
慕容焕说着,忽然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满脸宠溺的神色,笑道:“不过,朕很吃你这一套就是了。”
叶安歌自然懂得借坡下驴的道理,慕容焕都将台阶铺设好了,她岂有不下之理,于是她便也跟着慕容焕笑了起来,“奴婢用心良苦,皇上不怪罪就好。”
那些前尘往事,提多了只会伤人伤己,叶安歌和慕容焕心照不宣,默契地再不提起。
叶安歌后来才再慕容焕的叙述中拼凑起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原来因着白日她喂了慕容焕两粒毒药,以此来换楚博衍和庄澜越的性命,惹怒了慕容焕,慕容焕一怒之下便将早已准备万全的行动又往前提了提,改在当天晚上进行。彼时楚博衍刚刚知道真相,正在教训叶安歌,盛怒之下放松了戒备,反而让慕容焕钻了空子。楚博衍恃才傲物,却不想上半夜还在惩罚人,下半夜就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如今只留下一具尸体,只等验明正身之后,就可以被处以极刑。
叶安歌虽然不知道其中的细节,但一想到不过两日的时间,周遭的一切就都变了,不由得心中一片空落落的感觉,只是面对着慕容焕,她不得不收起对楚博衍的怀念之情。
叶安歌心不在焉,面对慕容焕越来越明显的挑逗也毫无反应,只是垂下眼睛轻声问道:“那楚博衍现在何处?”
慕容焕悬在空中,想要抚摸她脸颊的左手猛地一顿,握着她的右手悄无声息地放开之后,才淡淡地道:“等你身子大好了,可以去认一认,朕是囚了一个。”
只是囚了一个吗?如果他还活着,你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
他果然死了。
想到此处的叶安歌突然没由来地觉得浑身寒冷,冷到她牙齿打颤,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就好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就连五脏六腑也被冻住了,没有了生的感觉。
“你很冷吗?”慕容焕伸手探进被子里,察觉到她轻轻的颤抖。
叶安歌却是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咬着牙说道:“只要皇上一声令下,奴婢随时可以去认,何必浪费时日去等?”
慕容焕一双黑亮的眸子久久地盯着叶安歌,似乎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但叶安歌的神色始终都是焉焉的,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于是他缓缓点了点头。
“也好,早认早了,你的大仇也终于得报了。”
我真的是为了报仇而来的吗?
叶安歌躺在软榻上,被四个人一齐抬了出去,慕容焕并没有陪同,只是让邵晟元跟着去,叶安歌觉得这样的安排再好不过,至少……若是她真的失控了的话,不至于让慕容焕看到。
楚博衍的遗体并没有被放在大牢里,而是被安置在一间偏僻废置的宫殿内,四周有着重兵把守,叶安歌心中不禁感慨:楚博衍,你如此厉害,就连死了,也还是让别人心惊胆战,竟然还派重兵团团来守住你。
外面阳光明媚,还真进了殿里,才发现里面阴森得可怕。这间宫殿荒废了多时,自然阴寒沉闷,再加上这里还放置着楚博衍尸身,一时间更是阴冷诡异,八月的天,却冰寒得像似隆冬。
叶安歌挣扎着从软榻上起身,由邵晟元搀扶着,一步一步向案上放着的尸身走去。
邵晟元在叶安歌的旁边照拂着,忍不住偏头看了看她,只觉得她脸色十分苍白,好似刮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似的,但她的目光又是那样的倔强,双唇死死地抿着,直到她掀开遗体面上覆着的白绢。
在白绢被掀开的那一瞬间,叶安歌的脸色刹那便苍白如纸,血色尽失,眼底的那一股倔强转眼就散了,眼眶通红,一层水光弥漫了,上来,在眼角积着,就是不肯流下。
过了好一会儿,叶安歌才微微抬起头,对着邵晟元笑了一笑,道:“是他。”
明明是在笑着,可是就她说话的当口,两大滴眼泪却是从眼眶里滑落下来,就连邵晟元也忍不住看她如此凄惨的模样,似提醒又似安慰地道:“可能只是很像的人,楚博衍他……或许没那么容易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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