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树胡同的老房子里找到的,两个被打晕了,还被下了很重的迷药,已被接回来了,现在昏迷不醒。”白妈妈言语带着一丝庆幸,但想到失踪的成靖宁,心又忍不住揪起来,看来十有八九是遇到拐子了,不知道会被卖往什么地方。
“等她们两个醒了之后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那么人可能离开了京城,但会被送往哪个方向?沈老夫人想着,顿觉心力交瘁。
躺在货舱里的成靖宁悠悠转醒,这已经是第四天还是第五天了?漆黑的舱底堆满杂物和装满货物的麻袋,只有微弱的从木板缝隙泄露进来的几束光,显示现在是白天。她被绑住手脚,拴在船舱中的梁柱上。那天她被惊慌失措的人群冲散,失去和两个兄长的联系,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丫鬟被带着恶鬼面具的大汉拧进漆黑的胡同巷子,而她也突然在人群中晕倒,醒过来之后,就在这里了。
这些天过去,她从船员那里偷听到几句谈话,得知这艘货船驶往余杭,装的是北方的皮毛、药材和木材。而绑她的人只说只要干完这票就发财,到时带着妻儿回西边老家。还听到一句是那边让把人送到扬州,找个好地方卖了,有一个人会留下专门看住她,等过几年之后再上京,之后没再听到其他消息。
看来这次绑架是有计划的了,不然以永宁侯府的势力,一般拐子哪能走出京城?只是不知她得罪了哪路神仙,要把她买到扬州的烟花之地去,还想着等她大些之后送上京城,这不止是要毁她,更要败坏永宁侯府的名声。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刚来时药效强劲,三天之后才散去,每天的吃食也放了软骨散,以至于她没有力气哭喊说话,每日能离开这里的机会之后方便时的一刻钟。最后她争取到一盏油灯,理由是她怕黑。被绑住了手脚,困在船舱底下动弹不得,干不了什么坏事,照看她的是个长脸的女人,一身粗布衣,长得高高大大,整天绷着张脸,看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想了想便答应。
又过了三日,船行到一处码头上下货物,停靠了一日。成靖宁入夜之后照例嚷着要方便,茅厕关上之后是个密闭的小空间,没有窗户,没有逃生的路,这时长脸女人会松开她的手脚。
这时中午服下的药,效果已快过去,成靖宁有了些许力气,跪在地板上,伸手去拿散落在废木材堆里的长满铁锈的铁片。这是她观察几日后的结果,如果不细看,很难在一堆废物里发现它。
方便之后,成靖宁把铁片紧握在手心里,长脸女人没多想,直接捆住她主动伸出的双手,将人扔回船舱里。已经是晚上,长脸女人粗暴的喂成靖宁吃过饭后,端着残坑冷炙离开憋闷的船舱底。货船扬帆起航,连夜往余杭方向赶,熟悉的水流声响起,等头顶上没有脚步声之后,她才展开手心,用铁片慢慢磨手腕上的绳子。
午夜时分寂静无声,成靖宁终于解开手上的桎梏,飞快的解脚上的绳索,拿起即将燃尽油灯,点燃堆在舱底的药材和皮货。轻手轻脚的打开舱顶的开关,此时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几个船夫在船尾处划桨。
成靖宁放轻动作,在船舷边的坐下,深吸一口气,慢慢的滑下水。还好她两世都会泅水,运河的宽度还难不倒她,唯一拖后腿的便是软骨散,下水之后,便觉全身无力。想着不逃即将被卖到扬州的风月场,登时陡然生出一股力气,奋力朝岸边游去。
荒野地的夜晚格外冷清,岸滩上的芦苇经过一个冬天的风霜雨雪,此刻艰难的在夜风里摇曳。船还没燃起来,已向下游走了一段路。成靖宁歇了一口气,拖着疲惫软绵的身体坚定的往东走。
半个时辰之后,没有人追来,成靖宁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拖着沉重的步子继续朝着前方走。看到启明星之后,终于见到村庄。走了大半夜的路,成靖宁又冷又饿,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一户茅屋前。
水袖和花月清醒之后,并未提供有用的消息。当时场面混乱,她们被慌乱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在人群中看着成靖宁被一个戴猪头面具的高大男人敲晕,然后被背着离开人群。因两人形似父女,加上其他人惊慌失措,无心关心其他,都没注意这一拐子的举动。花月和水袖正欲呼喊叫人,被身后的人用同样的法子敲晕,之后失去知觉,醒来之后已在府里。
沈老夫人并未惩处两个丫头,让她们在行云院等消息。两个丫头自责不已,整日的求神拜佛,祈求菩萨保佑成靖宁平安归来。
已经十天没有消息了,整个永宁侯府笼罩在凝重的氛围中,上门慰问的姻亲同僚络绎不绝,沈家和顾家都出动手中的人脉帮着找人。京城找不到人,禁卫这边已经放弃,只是京兆尹难辞其咎,开始严抓京城的拐子。
清早起来,家中的姑娘打开茅屋大门准备做饭,不期然看到躺在门口的成靖宁,吓得大叫一声。被惊醒的一家老小穿上外衣出门来问道:“怎么了?”
“娘,门口躺着个人!”小姑娘惊叫道。
还在系衣绳的中年妇女走到门前,冷不丁的被躺在门口半死不活的人吓了一跳:“哎呀,这是怎么回事!”
十五六岁的男孩战战兢兢的蹲下身试探成靖宁的鼻息,拍着胸口说:“还有气。”
不是死人,母女两个都松口气。“真是可怜,怎么浑身湿漉漉的?”中年女人打量着成靖宁说,“把她抬进屋,找一身锦月的衣裳给她换上。”看她衣着打扮,不像贫苦人家的女儿,她手上的一对翡翠镯子吸引妇人的目光。
妇人的小儿子也看到了,叉着腰正义凛然道:“娘,我们虽然穷,但不能贪小便宜!”
妇人的眼神暗了下去,不甘的收回手,忸怩着说:“娘只是看看,没别的意思。”
少女熬了一碗姜汤给成靖宁灌下,成靖宁咳嗽了几声,恍恍惚惚的睁开眼,喝了姜汤后道了声谢昏昏睡去。“娘,她怎么处理?”吃过早饭,少女洗着碗问妇人道。
“等她醒了送她走吧。”妇人拿着扫帚清扫屋子,沉吟不决地说了一声。如果有那对镯子,在县城的房子应该能保住。她们一家救了那姑娘,让她把镯子赠送给她们,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妇人一脸惆怅的想着。
成靖宁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太阳西垂才醒。守在她床边的小男孩见她醒来,飞快的跑出房间去找他娘。很快妇人领着三个孩子进来,齐齐盯着她。成靖宁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道谢说:“多谢大娘一家收留。”
妇人笑容勉强,说:“醒了就好,锦绣快去端吃的来。”
被叫锦绣的姑娘离开屋子,端了一碗余温尚存的稀粥和炒咸菜进来。“家里穷,实在没什么吃的,小姑娘你将就些。”
“有吃的就好。”眼下哪还有那么多讲究,成靖宁这时饿急了,端起稀粥一口喝完。“谢谢。”
锦绣收了碗,和兄长弟弟离开,妇人则一脸难以启齿的模样,局促的站在床前。成靖宁注意到她的异样,问道:“大娘,出什么事了吗?”
妇人闻言,登时大哭起来,跪在成靖宁面前求她帮忙。成靖宁被吓了一跳,赶忙下床扶起来:“大娘有事慢慢说。”
“我知道这么做冒昧了,但实在没有办法。都怪我家那口子不争气还去得早,欠下一屁股债让我们孤儿寡母几个还。如果到期还不了,县城里的房子还有我的儿子女儿就要被卖了抵债,求姑娘救救我们一家子!”妇人说着又跪下了。
成靖宁的目光随着她落到自己手腕的翡翠玉镯上,还好绑她的人没收走她身上值钱的东西,想着这家人欠下的债不少,问道:“大娘慢慢说,您有困难我一定会帮忙的。”
妇人拭了泪在床边坐下,絮絮叨叨的说起这些年的往事。妇人姓许,叫瑾娘,原来她是苏州城官家织造坊里的绣娘,绣得一手好苏绣,年轻时在坊里也是个好手。后来相中一个叫施进的书生,便嫁与他为妻。郎才女貌,新婚时他们是附近邻居口中人人称羡的眷侣。
施进也争气,先后考中秀才举人,便开始傲慢自大起来,渐渐的觉她人老珠黄,出身太低,嚷着要纳妾。瑾娘无法,只好拿自己的积蓄给施进纳了一个良妾,生了一个女儿,就是刚才的锦绣。只是后来施进考进士,屡试不第,每次上京都是不小的花费,家里也越来越穷,无力再支撑他赶考。
施进因此心灰意冷,不再热衷科举,便在苏州县城里开了私塾,教孩童读书认字,收些束脩养家。只是他平日里除了教书育人,还染上赌瘾,开始频繁出入县城的小赌坊。私塾的学生见师傅这般品性,不再让孩子到私塾上学。
无人上学,私塾只好关闭。没有负担之后施进一门心思赌博,一开始家中还能支撑,后来没钱就借左邻右舍的钱,甚至借赌坊的印子钱。一两银子翻成十两,五十两,甚至百两。施进还不上银子,被赌坊的人活活打死,还有她那叫锦月的女儿,险些被抓去抵债,锦月抵死不从,一头撞死在赌坊内,赌坊这才收手,限她在二月之前还债,否则就要卖了她们城里的房子和两个儿子。至于他丈夫纳的妾室,早在丈夫染上赌博之后就跑了。
只是她一介女流如何还得起那么多银子?只好带着儿女躲到乡下,但一直躲着不是法子,赌坊的人迟早找来。“我也是没法子,才把主意打到姑娘身上。”提起不堪回首的过往,瑾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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