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有事。”琴姨立刻抹干净眼泪,“姑爷,您知道的,我是小姐出嫁的时候跟着她来乔家的,小姐从小由我带大,我又在乔家伺候了她二十多年,现在小姐走了…我一时…一时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必要继续留下来…”
乔安明嘘了一口气。
“琴姨,这些年你费心费力的照顾顾澜,我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你跟顾澜很亲,顾澜生前也没把你当外人,现在顾澜虽然走了,但你还是乔家的人,你若想留下来,我肯定欢迎,工资照常,乔宅事情本就多,你可以帮我打理一下家里的事。”
乔安明说到一半,停下来观察琴姨的表情,补充:“你若不想留下来,我也会尊重你的打算,顾澜生前替你留了一笔钱,她说你无儿无女,她若走在你前面,她也得安排好给你养老送终,至于我,我会给你买一份医疗保险,算是感谢你这些年为乔家费的心思。”
琴姨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
乔安明也算有耐心,不催她,等她自己哭完。
“姑爷…亏您和小姐替我想得这么周到…这些年您待我也挺好…不过,我之前留在乔家是伺候小姐的,现在小姐不在了,我也打算回老家了…我这把岁数,很多事操持起来也力不从心了,想回老家过几年安稳日子。不过临走前,我觉得还是有些话得当面对你讲讲…”
乔安明递了一张纸巾过去,又坐回到梳妆镜前。
“讲吧,我会好好听。”
“我要讲的…自然还是小姐。小姐这两年过得并不好,我知道她心里苦,心里怨,但她不肯说…好几次我看到她一个人躲在房间偷偷哭。”琴姨的哭声又起来了,纸巾也抹不住。
乔安明冷着调子问:“你到底想讲什么?”
“我就想说,你别再为了以前杜小姐和孩子的事生小姐的气了,这两年你们聚少离多,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扎着一根刺…”
“琴姨,你想多了。”
“没有,我知道的,我都看在眼里,你面上从来不说,但是你对小姐大不如前了,小姐她其实哪儿有错?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都二十多年夫妻了,结发原配啊,怎么就比不过那个小狐狸精?”琴姨说着便不哭了,神情怒,悲,且冷。
她横竖心里咽不了这口气,顾澜死了,她还是要来乔安明面前声讨一番。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也没意思,但是小姐…小姐多苦啊,修了个好出生,好人家,可没修到好身子,她这几十年,天天吃药,分分秒都得防着一口气喘不过就死掉,气不得,乐不得,成天像个木偶一样活着,这些也就不说了,她的命,她得受着,可是你不该对不起小姐,她心里全是你。你是她的天,如果天塌了,你让她怎么活?……”
琴姨讨伐到最后,声泪俱下……
乔安明一直没说话,不解释,不反驳。
以前的乔安明可不是这样的,以前谁要是一句话逆了他的意,他肯定会反击搏杀,非要你服了他不可,但这两年,他已经慢慢收掉了身上的鸷气,除了工作上的事,他很少再发号施令。
他明白,这世上的事,很难全部如他意。
既然不能如意,他又何必再去争,多累啊,反正也争不到。
所以他不再是乔家的天了。
他不想当了。
琴姨第二天便收拾好行李准备走。
她跟着顾澜进乔家的时候也就带了几件衣服,走的时候,也就两个旅行包。
乔安明安排人给琴姨买了车票,又安排小张送她去车站。
离检票还有一段时间,小张在车站的便利店给琴姨买了一些糕点和饮料,让她带在路上吃。
人离别的时候总是特别伤感。
琴姨在乔家这么多年,现在突然要走,总是有些不舍。
“小张,车还没来,你要是不急着走,陪我讲讲话吧。”
小张应了,扶着琴姨找了张椅子坐下。
“小张,我记得你跟了姑爷也有十几年了吧,如果我没记错,当年你来乔家的时候还没满20岁,现在都长成大小伙儿了,再过两年也该考虑娶媳妇儿了。”
小张摸了摸后脑勺,颇有些羞涩。
“是呢,十多年了。”
“那你这些年一直跟在姑爷身边,觉得他这人怎么样?”
这个问题有些宽泛,小张老实人,看着琴姨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琴姨,你这话,到底是想问什么?”
“你也别紧张,这不时间充裕我随便拉你扯扯闲话嘛!反正我也要走了,估计以后也未必有机会再见到姑爷。”琴姨说着不免又伤感起来。
小张见她那样,回答:“你要问我乔总的为人啊,那肯定没话说,他重情义,虽然有时候对底下人要求严格,但大家都服他。”
“那么他对我家小姐呢?你觉得,如何?”
这个问题,小张想了想,突然笑了出来:“琴姨,你是想说杜小姐的事吧。”
琴姨的心思被猜中,索性也就不绕圈子了。
“是,就是想说那小妖精的事,这两年,乔总有没有再去找过她?”
“没有,乔总没再见过杜小姐!”
“你确定?”
“当然,他没再找过,甚至这两年他都没再提过杜小姐的名字!”
“那我就放心了,总算小姐这两年的苦没有白受…”琴姨一个人嘀嘀咕咕。
小张轻哼了一声:“你们当年一个个都不准乔总跟杜小姐来往,总觉得他们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可是你们谁曾站在乔总的立场替他想过?如果太太这几年心里苦,那么乔总呢?他心里何曾不苦?”
老太太第二天便搬去了乔宅。
乔安明也安排人把公寓那边的衣物送回了乔宅,可他开始日日加班,早出晚归。
本来因为顾澜病重,他耽搁了好多工作,所以加班情有可原。
任佩茵一开始还挺有耐心的,天天等乔安明回来吃晚饭,可是她住到乔宅一星期,连儿子的面都没见到,所以耐心都耗光了,还是憋不住给他打了电话。
“安明,晚上有应酬吗?推了吧,回家吃晚饭,我有事跟你说。”
乔安明到底还是迟了,到家已经过了饭点。
老太太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等他,茶几上沏了一杯茶,茶杯旁边放着一个小的收音机。
收音机里依依呀呀在唱戏,貌似是锡剧。
乔安明记得,老太太以前从来不听戏。
“以前在西院还能有报纸看,你这里的报纸我都看不懂,闲来无事,我只能听听戏,不过听了一晚上,倒觉得这锡剧挺有意思。”任佩茵见乔安明一直盯着收音机看,自己先解释了一遍,再把收音机关掉,问:“你晚饭吃了吗?厨房那边给你留了菜,没吃的话我叫陈妈拿去热一热。”
“吃过了,下午开会到很晚,下属给我叫了披萨。”
“那些洋东西少吃点,对胃不好。”任佩茵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胃部,再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招乔安明过去。
“你坐我这边来,我有话跟你讲。”
乔安明觉得老太太今天有些反常。
“妈,到底什么事?”
任佩茵突然苦笑出来:“你还记得我是你妈啊,我以为这两年你都忘记我是你妈了,你自己说说,这两年,你去西郊院子看过我几回?”
乔安明一听这事,大概猜到老太太的意思了。
“我公司事情太多,你不是不知道,你把我叫回来就为了这事?”
“不是,有其他事情问你!”老太太说话不喜欢拐弯,直入正题:“现在顾澜也走了,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乔安明莫名其妙。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两年你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丫头,于初说你每回去桐城出差都不另外开酒店住,你都住在郊区那套别墅里面。”
“所以呢?”乔安明的眼神骤冷。
任佩茵被他呛得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接话了,只能叹了一口气:“安明啊,妈知道这两年你心里还憋着那口气,怪我当年不该去擅自把那孩子抱回来,可是你怎么从来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我是孩子的奶奶,那是乔家的血脉,我不可能让孩子流落在外面,这两年我也安排人去桐城找过那孩子,但是她好像搬走了,安明,你派人去找过吗?”
“没有,没找过,也不想找,如果她有意要躲,我也根本找不到!”乔安明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如果你今天叫我提前回家还是为了孩子的事,那对不起,我没什么可以跟你谈的,我后天就出差了,宜县药谷那边有些事等我处理,得去好多天,明天你就跟陈妈搬回西院吧。”
乔安明说完就打算往楼上走。
任佩茵站起来:“等下,你看看这东西!”
她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掏出几张纸,大大的“诊断书”三个字就写在上面。
“胃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医生说,如果我手术,成功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三十,如果不手术,顶多还能活到今年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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