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浩本来今天不想发火,毕竟知道胎儿的性别是个儿子,这也是值得高兴的事,再加上最近跟徐晓雅吵架有些频繁,他想息事宁人,所以刚才的饭桌上他也是帮着她在说话,可现在徐晓雅得理不饶人,摆明就是找茬,遂冷冰冰地回答:“你是没有得罪我,但是你得罪我爸妈!”
“我哪里得罪你爸妈了?”徐晓雅讲得很急,语气高亢,脸色有些涨红,整个微肥的脸都有些起皱。
姜浩顺了顺气,觉得自己还是忍一忍,遂沉着脸转身又想往楼里走,徐晓雅不服,一把拽过姜浩:“不许走,今天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我倒要听听,我哪里得罪你爸妈了?”
姜浩见她无理取闹,索性也就豁出去:“行,你想知道是吗?那我问你,刚才我妈给你盛汤,为什么你不喝?就算孕妇真的忌枸杞,你喝一点会死?还有,儿子是我妈的孙子,老太太想带孩子天经地义,就算你真要找月嫂,也不能直接把我妈撇出去吧!”
徐晓雅难得看到姜浩发火,心里先是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上去逼进姜浩的脸对峙:“枸杞对胎儿不好不是我说的,是有科学依据的,到时候真引起胎动,她负责?还有带孩子的事,不要她操心,哪里不对!再说她知道怎么带孩子吗?她知道怎么换纸尿裤吗?她知道奶粉用多少度水温冲,宝宝侧睡还是平躺好吗?……”
徐晓雅哗啦啦像泄了闸的洪水,越说越有理。
姜浩看着她口沫横飞的样子,突然就觉起之前给杜箬送结婚请帖时她所说的话。
她说:“姜浩,如果这就是你不顾一切争回来的未来,我倒要去看看,你能有多幸福!”
他不禁就笑了起来!
这便是他不顾一切所挣回来的未来?
原来因果报应,真是一件很公平的事!
姜浩不再回答徐晓雅的任何问题,也不看她的脸,只是将手里的拎袋全部放到地上,冷冰冰一句:“我妈是不懂你那些科学喂养,但是她把我带到大,照样能蹦能跳,如果你觉得她没资格带,那随便你!”
说完就转身,往小区的门口走去!
徐晓雅有些回不过神,等她反应过来,姜浩的背影已经拐了弯。
她站在原地又开始跺脚:“喂,姜浩…姜浩…你去哪里?你给我回来,混蛋!”
……
姜浩住的小区已经买了好些年,属于成熟小区,周边的配套设施也很全。
他沿着小区门口的马路走,看到超市就走进去,逛了一圈,买了一包烟再走出来。
冬天的行人都显得有些急匆匆,只有他一人慢吞吞地沿着马路走,车子一辆辆开过去,灯光照得他都不敢抬眼,最后走累了,随便在路口的公交站台坐下,一根根抽烟。
其实他以前很少抽烟,只有在异常烦乱的时候才会抽几根,可最近烟瘾确实有些大,连徐晓雅都开始勒令他戒烟。
姜浩将烟蒂熄灭,又很快抽了一根点上…这个抽烟的权力,可能很快就要被她剥夺了。
徐晓雅给姜浩打了一路的电话,最后他没了耐心,索性设置了静音,手机握在手里,看着不断亮起再灭掉的屏幕,突然想起杜箬。
那时候还在大学里,他跟杜箬吵架,不管吵得多凶,不管是谁的错,她都不会主动低头,都是他追着她打电话,发信息,他其实性子里也有不服输的成份,但为什么那时候愿意一次次地低头去认错?
姜浩将手机打开,开始翻找通讯录。
没离婚之前,杜箬在他手机里存的是“老婆”两个字,后来跟徐晓雅结了婚,这称谓肯定得改过来,可是改成什么呢?改成“杜箬”?姜浩有些不愿意,总觉得前几日还是老婆,现在却突然要改成名字,这种生分感让他心里觉得刺,最后他犹豫半天,就输了一个“箬”字。
姜浩找到“箬”的号码,想了想,还是打了过去。
杜箬正在床上裹着老棉袄看书,其实也不算书,是她特意问徐栋要的草药笔记。
调到武穆山这么久,其实她还没有真正进入工作状态,一是基地刚刚开业,销售部门人员不全,工作无法展开,二是她自身的问题,先是生病,继而为了感情的事成天没心思,再后来去崇州培训,一圈下来,两个月就被她晃荡了过去。
她不是没有上进心的人,况且弟弟还在医院,她也没有懈怠的权力,所以静下心来,准备好好投入工作中去。
虽然她做了两年医药代表,但一直只卖西药,现在突然要开始推销中药,所有的客户和渠道都不一样,她必须得重新学,而学习的第一步就是从了解药性药理开始。
书店里她也去逛过,各类草药和中药的书籍也很多,但是她没有药学底子,根本看不懂,后来还是徐栋帮忙,他是土生土长的武穆山人,对草药很了解,各种草药的种植季节,条件,以及药理他都通,所以他把笔记借给杜箬,有时间还会给她做些简单的指导。
而接到姜浩的电话时,杜箬正在手抄徐栋的笔记,手机就放在她手边,她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
用很正式的口气:“喂,你好,哪位?”
姜浩当即心里一冷,顿了几秒才开口:“是我,姜浩…”
杜箬握着笔的手沉了沉,对他这突如其来的电话,她还是有些准备不足。
没有离过婚的人无法体会杜箬那种感觉,那种从最亲的人变成最陌生的人,讲话的语调和口气都没办法很快缓冲过来的尴尬心寒。
所以她想了很久,才回了一句:“嗯,什么事?”这样不咸不淡的话语,不带任何情绪,最保险。
姜浩没有指望她能够多么热忱地接话,自上次她妈妈住院之后他们便没有再联系,现在她没有直接撩他电话,他已经很知足。
杜箬听那头呼吸的声音有些急促,便索性将手里的笔放下:“突然找我什么事?快说!”
姜浩又吸了一口烟才缓缓开口:“也没什么事,就市局最近搞了一个‘进企业服务’活动,我是区里服务小组的组长,而你们基地刚好是几个列出来的年度重点关注项目之一…”
“嗯,然后呢,姜组长?”杜箬的口气里明显带着讽刺,姜浩有些接不上话了。
他这摆明了是没话找话,这种活动跟杜箬能有什么关系,但是话说到这份上,不能冷场,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扯:“活动下周就开始正式启动,第一站就是你们基地,应该会有一些政府领导去参观,也会组织一些企业家代表陪同,因为你在基地工作,所以想先跟你说一声。”
“那先谢谢姜科长了,不过我只是基地一名小小的员工,又不是行政人员,所以这种事你跟我讲也没用。”杜箬重新提起笔开始抄笔记,电话那头的姜浩又沉默了几秒,才鼓起勇气问:“…杜箬,你妈身体还好吗?上次住院之后,有没有再出现过类似的情况?还有你弟弟,手术之后康复得如何了?”
杜箬开始重重地叹气!
这姜浩今天是几个意思?
以前还没离婚的时候,他很少关心她家里人,偶尔问一次也基本都是因为小凡缺手术费,老家来电话要杜箬垫资的时候,可现在离婚了,他反而会主动来关心了!
杜箬再次放下笔,没好气地回答:“姜科长,托你和你太太的福,我妈没死,我弟弟也好好地躺在医院里!我不知道你打这个电话到底有什么目的,不过我们已经离婚,没什么联系的必要了,如果没什么事,挂了吧!”
杜箬直接就撩了电话,心里多少有些波澜不平,桌上的笔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最后索性摔出去,完全没了记笔记的心思。
姜浩依旧握着手机,手里的烟已经燃到靠近指尖,有风吹过来,红色的烟星闪了闪,整个烟蒂就断裂落地。
在风里坐了很久,一直到很晚才往家里走。
徐晓雅就坐在客厅里等,没有开空调,屋里冷得很,她就穿着宽松的孕妇装,眼眶通红地坐在那里。
那样子肯定哭过,但是姜浩完全没有心疼的感觉。
眼泪这种东西,用一次有效果,次数太多,就不灵了。
以为她会发飙,所以姜浩在玄关处换了鞋,走进客厅,看着沙发上死沉着一张脸的徐晓雅,等待暴风雨来临,可徐小主只是抽纸巾猛吸了吸鼻子,起身就走去卧室。
“嘭……”一声,卧室门被她撞上,不算高档的小区楼板感觉都震了震。
姜浩眉头皱了皱,心里略松一口气。冷战,无疾而终,这算是对他最温柔的结局了。
莫佑庭的银行卡账号一直没有发给杜箬,杜箬想打个电话催,又怕“扰他清梦”,这次便选了乖巧一点的短信方式。
莫佑庭收到杜箬短信的时候,正在市区的某家西班牙主题餐厅。
谭梦选的地方,木椅烛台,典型的中世纪欧洲风情。
芭比也是盛装出席,珍珠色的蓬蓬连衣裙外披小香短外套,有模有样地拿着刀叉在对付盘子里的精致烤火腿,还不时跟坐在自己对面的莫佑庭作介绍。
“莫哥哥,尝尝这里的海鲜焗饭,超有名,所有的食材都很新鲜,必须预定才能吃到。”
“是是是,确实好吃,这虾仁好大一个,还有这什么玩意儿,反正都很好吃!”坐在莫佑庭身旁的郑小冉赶紧接话,却只出声不抬脸,认真往口里一勺勺塞海鲜饭。
谭梦气得鼻孔都要冒烟!
她本来计划得好好的,找一家浪漫的餐厅,借着给莫佑庭送演唱会门票的嘘头跟他渡过美妙的一晚,可谁想他准时来赴约,身后却带一个拖油瓶!
虽然他口口声声强调郑小冉是他的女朋友,但是谭芭比就是不信。
眼前这两人,一人是白色衬衣加浅蓝色休闲西服,手轻轻一抬,可以看见袖子上的铂金袖口,而另一个人是廉价的针织线衣外加宽大的黑色棉服,手轻轻一抬,看到的是袖子下起满球的棉布,且这吃相也坑人得很,似乎刚从某个蛮荒地带赶来,三分钟解决完一份牛排,直接用手摸摸嘴。
就这样的两个人坐在一起,她谭梦死都不愿意相信他们是一对!
莫佑庭半顿饭下来一直都憋着笑,谭梦一向都心高气傲,只有在自己身边时像个粘人的棉花糖,可是他莫公子天生不喜欢吃糖,跟她相处这几个月下来,腻得他牙都倒了一片,现在见她被郑小冉气得七窍生烟却不能发作的模样,很有“君子报仇”的快感。
可是莫美人的短信一来,直接就把他一整晚的美好心情全部打散!
她的短信很简单,就两个字:“卡号!”
他没回,将手机放到桌上,但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
郑小冉盘子里的海鲜饭终于见底,抹了抹嘴,眼光往莫佑庭的盘子里瞟,他似乎一整晚都没吃什么东西,那海鲜饭更是一口没动,于是用手肘推了推他,问:“你不喜欢吃?”
莫佑庭将盘子往郑小冉那边推了推,淡淡笑着回答:“有点辣,你吃吧。”
郑小冉喜滋滋的接过来:“嗯,是有些辣,你不吃辣,还是给我吧,浪费可耻!”遂拿起勺子又往嘴里塞了一口,塞完还不忘朝对面的谭梦瞥了一眼,公然挑衅!
谭梦将气往肚子里吞,顺了顺呼吸,又眯着眼甜甜笑着开口:“莫哥哥你不能吃辣吗?那我知道了,以后跟你吃饭就不点辣的,但是你不吃辣,酒应该可以喝吧,尝尝这里的sangria吧,鸡尾酒,容易上口,也是这里的特色之一!”
“不不不…”郑小冉迅速地拿过莫佑庭面前的酒杯:“他开车来的,一会儿还要送我回去呢,怎么能够喝酒,还是我为他效劳吧。”随即手一举,一杯酒全部灌进肚子里。
这回谭芭比是彻底毛了,叉子一扔,直接就吼:“喂,郑小冉,你故意的吧!就是见不得我跟莫哥哥好是不是?”
郑小冉打了个酒嗝,眉头皱着回答:“怎么会呢?他是你哥哥,你们好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他真不能喝酒,难道你想让他被交警抓?”
“谁说他是我哥哥?”
“他不是你哥哥吗?莫哥哥…莫哥哥……滴,这不是你自己喊的吗?”郑小冉若无其事地往嘴里塞口海鲜饭,学着谭芭比的口气说话,直接把对面的谭梦气得直跺脚。
莫佑庭在旁边看着两人互掐的场面,那叫一个爽,恨不能直接竖大拇指表扬郑小冉,这货果然是适合拉出来挡相亲的主!
谭梦眼角转向莫佑庭,见他正偷偷笑,那火气就更大了,抓起包就站起来:“莫佑庭你也笑我?你们俩联合起来耍我是不是?”
“没有,怎么会?”莫佑庭见她发飙,赶紧收了笑容,走过去把她压回座位,还不忘揉了揉她明显去做过的服帖刘海,一副很宠溺的样子:“小冉嘴巴就是这样,不饶人,回头你们熟了就好了,要是哪天她成了我老婆,你还得叫她一声大嫂!”
“啊?老婆?”谭梦又嚷起来:“你真要娶她当老婆?她到底哪里好?又不漂亮,身材也一般,还没教养,她做你老婆,莫伯伯会同意吗?”
“会,如果老头子真不同意,我也会说到他同意,反正我就觉得小冉好,脾气好,性格直爽,还特会疼人,所以我一定排除万难,跟她在一起!”
莫佑庭说这话的时候两手压在谭梦的肩膀上,字字真诚,仿佛像在宣誓。
谭梦有些呆滞,一时讲不出话,最后肩膀一甩,抽了桌上的包就冲了出去。
莫佑庭眼看着谭芭比的身影飞奔出门,当即就一声潇洒口哨,捏个响指回头,很振奋地说道:“宾果,搞定!真容易!”
可郑小冉依旧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看着莫佑庭…
莫佑庭走过去,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喂,怎么了?这什么表情?”
她眼皮抬起来,很认真地看着莫佑庭:“我问你,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什么话?我刚才说了什么?”莫佑庭被她突然的问题问得有些愕然。
“就刚才你说的,会排除万难跟我在一起…”
“什么啊!”莫佑庭开始大笑,最后推了郑小冉一把:“她都走了,你也甭装了,我那是哄她的话,这你也信?”
郑小冉被他推得直接撞在椅子上,硬硬的木头,磕得她连着心都疼!
是啊,这是在演戏啊!是他演得太好,还是她入戏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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