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身影,带着太为孤独疏离的悲伤。
晨光微露里,山头远远的另一边半腰凸起,春日里被洗亮的绿意包裹着一方矮矮的土冢。
简律辰单薄肃杀的身影就立在那方土堆前,撑着一把山里灰色油布的伞。
乌青的云层压在他的头顶,看不见的雨丝在湿润的空气里缭绕,几缕晦涩的日光从里面倾泻出来,有种无法纾解的幽沉。
“那是……”鱼小满停住了。
“魂归故里。”
大伯父方言里似乎说的是这么几个字,看了那边一眼,然后按下鱼小满的头,又说了一句话。
简缘望着疑惑的鱼小满解释:“大爷爷说让你等会这边弄完了去看看小叔。”
简律辰每次都会在那个坟前呆上好长时间,从来也不上香,就站着,什么话都不说。大爷爷心疼他,习惯了,简缘不懂那种感受,然而也习惯了。
鱼小满明白过来,那是简律辰父亲的坟墓。
好像所有人都明白简律辰和他父亲之间的感情,在这边祭祖完毕后都纷纷离去,并没有对留下来的简律辰多加打扰。
鱼小满靠近,简律辰却并未发觉,目光滞在某处,眸底缓缓流动。
他的侧脸忧郁低沉,净是落寞的气息。
“律辰。”鱼小满轻声喊了一声。
简律辰回过头来,先是讶异一闪而过,随之指尖蜷起收紧,眉目融成了不虞的沉沉神色。
“谁让你来的?”
他那么问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冰渣一样的疏冷。
鱼小满一愣,以为自己打扰了他,目光有些惴惴,举起手里燃着的梅红色焚香,很快向他表明来意:
“我……我来给伯父上柱香。”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然而弯腰之时,手里的焚香,不期被打落在了泥淖里。
她抬头,简律辰冷冷道:“不需要。”
他的目光黝黑凌厉,鱼小满愣在那里,撞进他直直的目光。再无法欺骗自己,暗示自己,简律辰这不是针对她。
那几支香掉在草丛里,距离墓碑几步之遥,却好像强硬地,阻隔了一个很远的距离。
“我只是想……”
“你不用想,我早晨给你留言过让你不用来。”简律辰打断她。
留言?或者放在了桌子哪里,她起得匆忙,并没有看见。
可是……
“为什么?”鱼小满抬起头来,沉默了很久,才气鼓鼓地问:“为什么我不能来?为什么不能给伯父上柱香?”
鱼小满有点气愤,又分外执着,简律辰这样很排外,又莫名其妙,让她很不舒服:“昨晚你都说想和我结婚了,还不能算是一家人吗?”
一家人,媳妇给去世的公公上柱香,难道不应该?
何况她还答应了。
有些赌气重新捡起那几支香,越过他想重新插上去,却再次被推开。
这次,扯着她的力气更大,带着丝丝狠戾,直接让她踉跄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我说了不用。”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不需要你来祭拜他。”
如果不是带着恨,声音不会这么强硬冰冷。
可是恨,怎么会有恨?
很没尊严地坐倒在地上,就像一个罪该万死被审判的囚犯,鱼小满犯了什么错?
“简律辰!”
鱼小满动了气,一字一顿喊回去。
“昨晚我说的荒唐话收回,你不用觉得一定要来祭拜是你的义务,所以,我们不是一家人,你可以回去了。”
简律辰接着冒出来的话近乎不是出自他的口,就像是在说着“昨晚我只是开了个玩笑,你不要当真”一样。
所以鱼小满听完更觉好笑,就这么问了:“开什么玩笑?”
有点讥讽的味道。
律辰你在开什么玩笑?
……
“觉得被耍了吗?有点愤怒?”
简律辰不答反问地蹲下来,打量着鱼小满此刻脸上的表情,那审视的目光分外认真而冷漠:
“那你这么耍着别人的人生,玩弄着别人的喜欢的时候,有没有一点点自知之明?”
冷雨一样猝不及防的话语接踵而至,让鱼小满刹那间措手不及。
“你……”
“鱼大小姐身价云端,身家浩大。和你变成一家人,我觉得高攀不起。……你觉得呢,鱼氏二千金,鱼小满,鱼小姐?”
简律辰在她面前,温柔地弓着腰身和她平视,话语轻柔,嘴角却满是透彻的薄凉。
他给过她机会坦白,可她用掉了。
他再怎么习惯于粉饰太平,也总有倦了,觉得没必要再牵强的一天。
如果他的原谅连一个字的坦白都换不来,是不是,也太可笑了些?
或许是他眼里倒映的讥讽太深刻,唇角那冷漠又薄凉的微笑太刺眼,话里的信息太突然,喊的那声鱼小姐太疏远……鱼小满于刹那间促然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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