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小鬼大的样子,看的在场诸人都失笑了。
送了家轩进书院之后,蓝漓看向白月笙,“怎么了?”他方才那表情,绝不是没事的样子。
白月笙抿唇,倒是一旁白月辰脸带歉意,“抱歉,我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白月辰道:“请你帮忙看看梅映雪。”
*
蓝漓并不是什么善心之人,但依然答应了这件事情。
马车上,白月笙将前因后果淡淡说了一遍。
原来那梅映雪自被白月笙打伤之后,一直卧床养病,本来已经开始有所好转,却不想半月前病势忽然沉重起来,内伤反复,日日吐血不止,太医束手无策,白月辰便想到了蓝漓。
“你当时出手很重吗?”
“忘了。”
蓝漓微怔。
白月笙道:“应该不轻。”
蓝漓想了想,“什么情况,只有看过才能知道。”
马车很快到了梅府门前,白月辰率先入府,到达梅园的时候,太医正要离去。
白月辰将人拦下,“你将将军的病情与王妃说一说。”
“是。”太医忙道:“将军前些时日已经有所恢复,但近日却忽然日日呕血不止,血色犯黑,似乎是中了什么毒,手臂上也出了许多疱疹,还渗血,但下官无能,却始终查不到……”
“你去吧。”
白月辰看向蓝漓,“我知道在阿雪这件事情上要求弟妹是强人所难,但……她自己若是恢复不好便算了,如今却是被人算计上了……”
“我懂。”蓝漓道。
白月笙拍了拍她的手,“你去吧。”对梅映雪,他心里实在是不想再见了。
蓝漓应了一声,由白月辰引着入了内室。
八月份的天还很热,可不知为何,室内却透着几股凉意,两个婢女伺候在床侧,纱账后,是一个消瘦惨白的人影,闭着眼,一动不动的样子和个死人也差不多了。
床边的凳子上,还有尚未收拾干净的那些黑血,空气中,血腥味和药味相混合交融。
春蝉对蓝漓十分抗拒,拦在床前不让她靠近。
白月辰道:“春蝉,别这样,王妃是来帮你家将军看病的。”
春蝉冷冷道:“王妃,你还是走吧。”
蓝漓微凝,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婢女一样,只见她身着劲装,眉宇之间透着几分坚毅。
白月辰责备道:“这是什么话?还不让开?”白月辰是个温雅的人,即便是如此发起脾气来,声音也是温柔好听的。
春蝉没有退却,“王妃会帮我家将军看病?请恕我不能相信,我家将军是死是活,也不劳王妃关心。”她是梅映雪最信任的丫头,又怎会不知梅映雪和蓝漓之间的嫌隙,此时肯定是巴不得将军死呢。
白月辰的眉宇间带着一丝薄怒,“春蝉——”
刚一开口,却听蓝漓淡淡道:“让我走可以,但你要想请我回来,那是很难的。”
春蝉怔了一下。
白月辰斥道:“王妃若要对你家小姐如何,只管不理会便是了,没必要专门来一趟,你赶紧让开。”见春蝉还在迟疑,声音一冷,“怎么,本王是使唤不了你吗?”
白月辰即便温润如玉,也是王爷,身份尊贵,春蝉颤了颤,退了下去,一双眼睛却没离开蓝漓身上。
蓝漓到了床前,检查了梅映雪的药方和药汁残渣,以及吐出的黑血,又探了探梅映雪的脉搏,忽的蜷起指尖,后退了两步。
蓝漓的神色很奇怪,甚至称得上惊恐,怔怔的看着梅映雪。
那表情,在素来淡漠的蓝漓脸上绝对是少见的。
“怎么了?”白月辰问。
蓝漓却没答,转眸看向屋内各处摆设,植物,盆栽,又转到了院外,看向那院内植着的梅树下一些药渣,脸上露出几分了然来。
白月辰也跟了出来,又问:“怎么了?很严重吗?”
“对。”蓝漓回头,道:“此处王爷可做的主吗?”
“这里毕竟是靖国公府……”白月辰皱眉,找了身边常随去唤来靖国公府的大管家。
那大管家四十来岁,低眉顺眼,但眸中却是精光内敛,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不然也做不得靖国公府的管家了。
管家躬身道:“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白月辰道:“听华阳王妃的安排便是。”
管家转向蓝漓。
蓝漓道:“速将此处封禁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用石灰撒过各处,近半个月来进出过此地的人都要叫过来,另外我开个方子,你且去抓了熬成汤药,一桶药汁对两桶水,洒在梅园附近,还有,速去太医院请院正过来,此事务必保密——”
“是。”管家应了一声,才问:“王妃不知可否告知,此处出了何事?”
蓝漓问:“管家可听过疯鼠病?”
管家愣了一下,“听过,只不知和梅园——”
蓝漓道:“若我诊的没错,梅将军已经感染了疯鼠病。”
在场诸人瞬间面无血色。
疯鼠病在这个时代几乎是无法治愈的瘟疫,十年前卞南传过一次,短短一个月时间死了数十万人,一夜之间繁华尽败到处都是尸体的场景可谓触目惊心,这才不过几年,大家当然记得。
管家呐呐:“可那种病,若非是被带了病的鼠咬过,或是吃过带病的鼠,也不会轻易感染,如今京中和靖国公府都未曾听过任何关于这方面的事情……”
“你错了,这种病,传播的途径很多,并不是只有那一条,你若不想连累京城数十万人口,现在即刻按我说的去办。”
管家哪敢多言?照着蓝漓所说的办了,立即去通知了靖国公,禁足府中所有人,一时间人心惶惶。
白月笙显然也没想到问题这么严重,眉头微微皱起,道:“如今情况可还在能控制的范围吗?”
蓝漓摇头:“不好说,要先检查过所有接触过这个院子的人的情况,才好定论,至于梅映雪——”蓝漓看向白月辰,“怕是……”
感染已半月有余,早已过了潜伏期,又是本身病体未愈,凶多吉少了。
白月辰脸色苍白,垂在衣袖下的手动了一下,刚迈步,蓝漓将他拦住,“切不可再接近,一旦染上,极难治愈。”
白月笙面色微变,“你方才也看过她,那会不会……”
“不会,我只是看了一眼,我是医者,知道怎么治理瘟疫,你别担心,倒是沁阳王,这些时日,是不是每日都来梅园一趟?”
白月辰艰难的点头,视线,却一直凝着梅映雪那间屋子。
白月笙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蓝漓捏住白月辰手腕把了把脉,道:“尚幸,并没感染到,放心。”
因为她靠近白月辰的身边,似乎闻到了一股清甜的香味,可此时院中本就气味复杂,很快便消失了,蓝漓皱了皱眉,只当自己反应过度。
白月笙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一炷香之后,靖国公到了。
靖国公是太后的胞兄,白月笙的舅父,多年来浸淫官场,自我情绪收敛早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可此时脸上依然带着几许惊色。
几人见了礼,靖国公直接看向蓝漓,道:“王妃所言是真?”
蓝漓道:“国公爷看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白月辰道:“王妃医术绝顶,这一点,本王和肃亲王爷就是最鲜活的证据。”
靖国公的视线落到了蓝漓身上,这是他第一见蓝漓,只觉得蓝漓神色静默之间,自有一股坚韧,她的眼睛很漂亮,也很清澈,可以在其中看到人的倒影,当她用这样的眼睛看着一个人认真说话的时候,没有人会怀疑她所说的事情,靖国公也不例外。
他的视线扫向一院的梅树,透过未发芽的梅树枝丫,落在院内那厢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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