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扰兵之计
凌能丽心中一阵疑惑,她感到刘清玄在说刘瑞平是他妹妹时,倒像是在表明,刘瑞平是他的仇人一般,冷得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刘清玄正是刘瑞平的胞兄,当年蔡风被鲜于修礼和破六韩拔陵追杀,落入桑干河,就曾与刘清玄相遇,这是一个傲得连蔡风都无法接受的人。只不过,刘清玄倒像是一个谜,从来没有踏足江湖,也没有人知道其武功究竟有多高。或许,只有刘飞才真正明白其中内幕。刘清玄也是刘家最让人无法了解的人,冷得使人根本无法接受,似乎他时刻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不敢靠近,只怕连其父刘文才也不了解他这个儿子。在刘家,从来都没有人见过刘清玄笑过,似乎在他的生命中,并没有“笑”这个字。不过,在整个家族中最没人敢惹的人,大概也是刘清玄。
其实,刘家的刑堂中人,从来没人敢惹,刑堂似乎本身就是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唯有家主刘飞才有资格管理刑堂。不过,在刘家中,任何犯了过错的人,都不可能逃过刑堂的追捕,除非能得到刘飞的特赦。否则,绝没有人可以与刑堂对抗,而刘清玄正是刘家刑堂中升职最快的可怕人物,几乎从未曾在江湖中露面,是以,凌能丽和凌通并不认识此人。
“清玄!”一声叹息自不远处传来。
众人的目光全都投向那个方向,凌能丽忍不住惊呼道:“刘老总管!”
没错,来人竟然是刘承东。凌能丽与刘承东接触的比较多,因此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叔公!”刘清玄也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阿爹!”刘文卿也忍不住惊呼道。
刘承东叹了一口气,向凌通和凌能丽望了一眼,勉强笑了笑,道:“原来凌姑娘也在这里,真是巧。”旋又转头面对刘文卿,有些愤然地道,“我刘家出了你这样的逆贼,真是让人痛心疾首!文卿,如果你还认我这个爹的话,就说出《长生诀》在何处?!”
“阿爹,我……我……”刘文卿却说不出话来。
“你说呀,究竟将《长生诀》藏到哪里去了?”刘承东急问道,同时向前跨了一个大步。
“叔公,我看还是由我带回刑堂审问吧。”刘清玄有些不耐烦地道。
刘承东心中一痛,道:“清玄,如果他交出了《长生诀》,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刘承东有些无可奈何地道。
“叔公所说为何事?”刘清玄声音仍是极冷地道。
“你能不能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刘承东叹了口气道,有些乞求地望着刘清玄。
刘清玄的脸上依然没有丝毫表情,只是淡淡地向凌能丽和凌通道:“深夜打扰两位休息,实在不好意思,如果两位没有别的事情,还请早点回去安歇吧。”
凌能丽望了刘承东一眼,知道有些事情关系到刘家的秘密,她只不过是个外人,不能太多干涉刘家的事。这些秘事知道得越多,对她与刘家的关系就越没好处。尽管她对《长生诀》有着强烈的好奇,但也只能拉着凌通退开。
凌通似乎并不怎么清楚《长生诀》,毕竟他混入江湖的时日有限,也并未太多了解江湖逸事,是以,连《长生诀》这部奇书都不知道。不过,他却听出了刘清玄的话意,只是并没在意,反正这大冷天的,守在外面反而受罪,倒不如回房蒙头睡大觉。
剑痴此时也已赶来,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被凌通拉住道:“吩咐大家早点休息吧,没事了!”
剑痴有些莫名其妙,但既然凌通这么说了,也就没有再深究。
在蔡风前来之前,万俟丑奴早就为之腾出了一个府第,而且特地将里面布置了一番,虽然不如冀州的齐王府豪华,但也美轮美奂,极尽儒雅。
当万俟丑奴领着蔡风诸人进入高平时,已过三更,万籁俱寂,灯火尽灭,天地显得异常宁静和安详。在战乱之中,能够享有这样一个夜晚,可算是一种别样的幸福了。
这些兵马全都是挑选出来的精英,也极其安静。万俟丑奴事先吩咐过,不准任何人喧哗,而蔡风的侍卫营更是精挑细选的角色。为了闯过崔延伯的封锁,马蹄上都绑了棉花,是以奔走起来,根本没有什么声息,东面守城的兵将得到万俟丑奴的命令,对这些也并不见怪。
此次蔡风西行,葛荣让蔡风带来了十万两纹银、三十斤百年老山人参,更有紫貂皮五十张,及三千件棉衣,装了十车运至,但一路上没有出半点差错。
这对于万俟丑奴和高平义军来说,的确是一分厚礼,不说十万两纹银,单论三十斤百年老山人参和那五十张紫貂皮就价值不菲。不过,这些对于驻兵东北的葛荣来说,却算不了什么。如契骨、契丹、突厥等小国能够将中土的物产外输,同时为了扩充自己的势力,就必须依靠葛荣这条源源不断的财路。如果葛荣不再与他们贸易的话,那其损失将是巨大的。更糟的,如果葛荣与高车等国贸易,那他们可能就永无翻身之日了。对于葛荣一直信守不与高车交往,使得契丹、契骨、突厥这些小国皆极为感激,每到过节,总会送来厚礼。这也是葛荣极为有利的一个方面,财大势大总不会吃亏。
对于万俟丑奴来说,最为实际的莫过于那三千件棉衣,至少可以解决三千名士卒的过冬问题,也使得赫连恩、胡夫人大为感激。
蔡风依然不希望有人将他的来到早早泄露出去,而只是让万俟丑奴向外宣传,说他正在赶来的途中,而且要将他带来的兵马夸大一些。这样一来,不但可以强化军心,又能让崔延伯分神去对付那个虚无的他,在路上重重布防,而他此刻却可以在对方无所防御的情况下,给崔延伯一记重击。
宴会因为夜色太深,也就免去,准备第二天再设。
蔡风只提议,一切从简,不必太多繁文缛节。这般长途跋涉,倒也要好好休息一番了,已经十余个夜晚不曾好好睡觉,此刻的元叶媚和刘瑞平虽然精神仍好,可气色已有些不对了,是以,蔡风也不反对早些休息。
翌日,两辆极为豪华的八马大车将蔡风和元叶媚及刘瑞平迎入高平王府。
蔡风尚是第一次坐进这种豪华的八马大车,往日多是骑马。不过,事有意外,今日也只能权宜而为了。蔡风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他的到来,当然,他可以易容,但这对胡夫人和万俟丑奴诸人就显得不够尊敬了。
王府,不算特别豪华,但庭院很多,每进庭院皆极具匠心。
蔡风暗暗记着王府的路径,三子和陈楚风只是分别跟在元叶媚和刘瑞平的马车身边,马车之前是八名精选的亲卫,马车之后是十名亲卫,全都是葛家庄训练有素的高手。
这次蔡风西行,葛荣自各寨头和葛家庄内部选出了一百名高手相随,另外的九百余人则是自各营中挑选的勇士,也基本上皆是曾经在绿林之中混过的人,分开可独立作战,聚集则配合默契,仅次于葛家庄内的高手布置。而陈楚风更是一代顶级高手,但唯一让他信服的人,也只有蔡风。让他心服的不仅仅是蔡风的武功和才智,更为蔡风那种为民请命而不求为私的理想和情操。所以,陈楚风愿意帮助蔡风,以残老之躯为天下百姓做些事情,否则,无论是谁也休想请动他重出江湖。
慈安殿,也是王府的核心所在,蔡风的马车竟然可以直抵慈安殿。开路之人手持万俟丑奴和胡夫人的金令,根本就无人敢阻,那些守卫只能够在暗中猜测,这两辆马车之中究竟是何方神圣?
在慈安殿外,十八名亲卫停步,只有三子和陈楚风可以陪同蔡风及元叶媚、刘瑞平入内,毕竟,慈安殿乃王府之中的重地之一。
关于三子和陈楚风,万俟丑奴昨晚已有所了解,知道这俩人可算是葛家军中的重量级人物。尤其是三子,虽然其江湖地位并不比陈楚风高,可是有人却将三子与游四并列。游四是葛荣的臂膀,而三子则是蔡风的臂膀。在某些时候,三子甚至可以代表蔡风,这就使得三子的身份变得有些特殊了,几乎可与游四平起平座。所以万俟丑奴绝不会将三子当做一个普通护卫相看。而棍神陈楚风早在三十年前就地位超然,算起来与万俟丑奴属于同辈,万俟丑奴再怎样也不会怠慢这样的客人。有如此高手相助,对于他来说,当然是再好不过的。
慈安殿内,只有一些侍女们及胡夫人、胡亥、万俟丑奴、赫连恩,还有几位蔡风并未谋面的人物,一共设置了十六个座位,一张很大的方桌,以白色的毛毯相铺,地面全是青砖,虽然素洁,但却难脱一丝伤感的基调。
“齐王到!”慈安殿门口有人轻呼。
蔡风龙行虎步般踏入殿中,顿觉眼前一亮,这一片素白之色,使其心中微酸。方记起胡琛的尸体并未下葬,众人自然不能尽情地享受宴会之乐,他当然不能感到不满。
众人见蔡风行入,忙起身相迎,再见元叶媚和刘瑞平均是一袭宫装,如来自瑶池仙子,禁不住眼前一亮,就连万俟丑奴和赫连恩都不能掩饰自己的惊艳眼神。另外六名高平大臣更无法自制自己的目光。
蔡风对此见怪不怪,反而极为自然地笑了笑道:“蔡风来迟,劳大家久候了!”
胡夫人和胡亥的目光却只是停留在蔡风的身上,绽出异彩。
蔡风外披一件米黄色的披风,里面是一身蓝色的紧身装,将那充满爆炸性的线条暴露无余,浑身似乎散发着一种让人清晰可感的热力。生机和活力如膨胀的潮水般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震撼,那种显眼的色调搭配更给人无限动感。
昨晚因天色太暗,根本无法细看,可是此刻,美人、俊男却构成了一种特异的气氛。
“齐王昨夜可休歇得习惯?”万俟丑奴首先打开话头问道。
蔡风一笑,极为自然地边行边向众人抱拳,行至殿中,停步诚恳地道:“胡夫人和几位将军大人如此盛情,使蔡风确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又岂有不习惯之理?”
“齐王果然非凡人所能及,谈吐如此风雅,实令胡适佩服!”一名须发微白的老者向蔡风抱拳诚恳地道。
蔡风心中一动,记得游四在谈到高平义军时,就提过其中有一位极为受到义军尊重的谋士胡适,看来也就是眼前这位老人了。顿时不由面容一整,肃然道:“原来阁下就是胡适前辈,久闻前辈智胜三军,义冠四海,一手行书更胜当年钟繇大师,隶草之书遒媚劲健,端秀清新,力透纸背,深得王右军大师的真传,蔡风仰慕已久了!”(注:王右军乃是人们对西晋王羲之的称呼。)
众人全都为之一惊,似乎没有料到蔡风竟对胡适也如此熟悉。
胡适在惊讶之余却多了几分得意和欢快,似乎有一种找到知音的感觉,对蔡风的好感不由大增,口中却道:“岂敢,岂敢?老朽怎能与钟繇大师和王右军相提并论?说到智胜三军、义冠四海,更是不敢当,齐王见笑了。如果有空,老朽倒可以与齐王切磋一下书法之道,久闻蔡大将军的书法独树一帜,笔如刀锋,字字可见霸烈之意,那种以意入书的境界老朽只怕一生也无法达到。”
“哈哈,前辈过奖了,不过若有机会,倒是真想与前辈交流交流。”蔡风爽然一笑道,同时又转向万俟丑奴,笑接道,“万俟将军何不将几位大人介绍一下?也好让蔡风向几位大人问好呀!”
万俟丑奴一笑,那几名大臣立刻有些诚惶之态。
蔡风对元叶媚和刘瑞平极为放心,既然胡夫人想与她们沟通沟通,也便由她们去了。或许,俩人合力能够抚平胡夫人心头的创口也说不定。当然,女人间的事情蔡风没有必要多管,他必须彻底了解高平义军的军情,也好安排如何反击崔延伯的计划。他必须尽早、尽快领导高平义军夺回优势,否则在兵势处于劣境的情况之下,再宣布胡琛的死讯,那只会使义军军心更加混乱,战意大失,也就只能等待败亡一途。因此,取得一些战果是眼前最为迫切的问题,哪怕只是一次小小的胜利,用来热热人心也是好的。
万俟丑奴做事十分麻利,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东路守军的材料,以供蔡风参考。
刚才一顿洗尘宴,倒也极为丰盛,只是军务紧急,也便草草作罢,再说每个人都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而此时胡琛仍未安葬,所以也不易太过放肆。
在座之人再加上三子与陈楚风,一共只有十一人。但如在慈安殿中一般,多摆出一个位置,那是空留给胡琛的,表示胡琛仍是处在不可取代的地位。
另外六人有文有武,文以胡适为首,其次是高桥、孙策,武则有驻军陇德和海原的大将军宋超与骆非,另外一人是马方,其人来自莫折念生部下的氐人主将。不过,此刻的马方对蔡风并无恨意,他能够进入胡琛军事圈中的主要原因是此人绝对可靠,也极富才略。
蔡风自然首先要表明自己前来是客的立场,虽然葛荣极为希望他能够将来统领高平义军,使之真正成为葛家军的另一股新生力量,但蔡风却知道,这是一件极难做到的事情。原因在于,他始终是葛家军的齐王,北齐军的第二把手。至少,在别人的眼中是这样的。万俟丑奴信任他,力排众议,愿意将兵权暂时交手蔡风,但却并不希望蔡风成为一个窥视权力的奸人,再说蔡风也绝对不会这样做。对于这一点,其实万俟丑奴早就有了先见之明,他知道蔡风不会那样做,所以才敢作出如此决定。
众人的秘密商议是在王府中进行的,足足经过两个时辰才正式结束。当然,大家商议时有所争论是不可避免的,但蔡风的话往往会起到很大的说服力,又有万俟丑奴、赫连恩的全力赞同,再加上胡适的论调相助,蔡风至少走出了第一步,那就是消除了其他将领对他的顾忌和疑虑。至于军情,蔡风只是将各路义军初作了解,并未真正发表自己的见解,他认为有些事情并不必要立时作出答复,而是应该审时度势之后才能抉择。至于蔡风对自己的作战计划更不想谈,这并不是他对在座诸人的不信任,而是他一贯行事的原则。
虽然有人对蔡风这种忌讳莫深的做法有些不满,却没有人敢说些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行事的原则,何况蔡风所领的高平义军,只是万俟丑奴的那一支。
凌能丽赶到葛家庄时,已是自北台顶下山的第二十天。当她得知蔡风举行过婚礼时,心中竟升起了一股从来都没有过的感受,欲哭无泪,顿觉思想一片混乱。
凌通也有些不知所以,心中也产生了一股落寞,似乎理解凌能丽的那种心情,也为凌能丽感到难过。
游四并未出征,葛荣也没有出征,他们似乎也极为了解此刻凌能丽的心情,尽力派人开导她,这也是他们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葛荣虽然曾经做过浪子,但对这种极为复杂的男女之情并不清楚,何况这些年来他一心只是经营着自己的商业王国,更忽略了男女之情。所以此刻也无法安慰凌能丽,游四同样不行。
凌能丽心中气恼,气恼的并不是蔡风的婚礼,而是蔡风对此婚姻大事竟也不事先跟她说一声,也未曾与之商量,还让她一直蒙在鼓里,这对她似乎有些不公平。当然,她并无权如此指责蔡风,可事实上她很难谅解蔡风,至少他们仍是好朋友,仅凭这一点,蔡风在结婚时也应该通知她一声。
当凌能丽得知蔡风远去高平相助万俟丑奴的事时,她决定离开,并不想在冀州久留。
对于流落江湖,凌能丽并不陌生,但她从来都没有这刻万念俱灰般的感觉。
望着夕阳,凌能丽只是紧了紧那件穿了两年的虎皮披风,静静坐在山坡上。
葛荣无法挽留住凌能丽,他同样感到有些痛心,凌能丽是蔡伤的义女,便等于是他的子女一般,而他最疼爱蔡风,爱屋及乌,自然十分关心凌能丽。可是蔡风与凌能丽之间发生的事情,他却一点也帮不上忙。
唯有游四似乎隐隐感觉到一些事端的缘由,那是因为凌能丽上次留信不告而别,这为蔡风的心头种上了一些难以抹去的阴影,也是蔡风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确对凌能丽有些不公。因此,他选择了尊重凌能丽的一切决定。
凌能丽却是心中气苦,她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去应付眼前的现实,如果父亲抑或义父在身边的话,她或许可以伏在他们的膝上大哭一场,可是一切都是那般遥远。而她心中的悲伤,只能够深深潜藏在心底,这本就有些残酷。
凌通放重了脚步,依然未曾惊醒失神的凌能丽。
“丽姐……”凌通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并轻轻坐在凌能丽的身边,有些担心地望着一言不发的凌能丽。
凌能丽依然只是看向渐渐沉没的夕阳,未曾转头望凌通一眼,但却已经自那种无法自拔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我去高平问问蔡大哥,他怎么会这样做呢?”凌通有些气鼓鼓地嘀咕道。
“小孩子,你不懂。”凌能丽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眸子之中竟有了泪花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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