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现货价格往往极高,所以普遍流行期货,也就是所谓“梢叶”。在蚕季之前先预付款,然后到了蚕宝宝要吃叶子的时候就去桑园拉货。这种交易方式对小农之家的经济压力可谓极大,必须要筹钱预付整季的叶子钱。
这时候。他们只能出外借高利贷了。
与此一样的还有“青苗钱”,那是所有春耕种粮的农民都要借的贷款,所以在大明要想彻底杜绝高利贷,必须有一个强大且有信誉的金融体系。
徐梁本着主人翁的精神,很想将蚕农从高利贷的压迫下解救出来,好为他生产更多的生丝。作为皇帝。经济手段比政治手段更简单,只需要向农民提供低息贷款就可以了。贷款形式也不需要真银,以大米作为硬通货,准许农民以蚕茧偿还。
结果这种“善事”受到了桑园主的抵制——他们本身也是兼着高利贷者的身份。于是桑叶价格高涨,仍旧是一副逼着农民举债的势头。
徐梁是个可以接受失败和打脸的人么?
当然不是!
“我本来想着,经济问题用经济手段解决。他们偏偏觉得我好欺负?让浙江按察使派人下去查!有哪家桑园主不甘心只赚叶子钱的,我就让他什么钱都赚不到。还得给我吐出来!”徐梁厉声下令。
在三五个不信邪的桑园主被没收家产,举族发配辽东之后,民间总算反应过来了:皇帝要做好事,谁敢让这好事变成坏事,谁家就没好事。
也是托庇于皇帝的铁腕手段,大明建兴二年,浙江农民总算过了有生以来第一个好年。非但没有朝廷正税,就是层层聚敛的乡绅也不得不收起尖锐的爪牙,看着一大块肥肉从爪下溜走。
宋应星在这件事上可谓是出力良多,非但教会了养蚕娘子读取温度计和湿度计,还要设计铜管水空调的走向。为下一季养蚕做好准备。如今在北方也有养蚕缫丝的,不过因为蚕种问题,质量和产量都不如南方。南方能够养难度更高的四眠蚕,而且水热条件良好,桑叶也可以一直供给。只养春蚕实在太过浪费。
只是南方夏天温度偏高,疾病、病毒防不胜防,小农若是养夏蚕乃至秋蚕,很容易亏得血本无归,所以民间只养春蚕。
徐梁花了这么多钱,又是改进蚕室,又是总结技术规范,当然不是为了一年一季的春蚕。他要的是在夏天、秋天等等各种环境下都能让蚕宝宝吐丝结茧的“金山”!
温度不够可以用地火龙,温度过高就只能用铜管走冰凉的井水,借此降温。如此一来韩阳带来的蒸汽抽水机倒也派上了用场,产值肯定比放在矿山上抽水高许多。
刘家大娘子总算守到了蚕宝宝们“上山”吐丝,忙过了最后彻夜难眠的时段。在整个蚕宝宝发育过程中,桑叶一刻不能停,否则蚕宝宝就会饿死。外加庄子里的“技术规范”之细致,每天都要花费大量精力在观察、读数、汇报上,简直比在家中养蚕更累人。
不过效果也显而易见,刘家大娘子往年在家催青能有六七成孵化就不错了,而这里的孵化数量却是极高。整个过程中病死的蚕少之又少,好像真有神佛庇佑一般。
“这里的手段就是想学也没法学,先一个就找不到这么多铜管来。”同室的养蚕娘子遗憾地抱怨,很为自己学不了这种手段而遗憾。
刘家大娘子道:“到底是皇帝家,就是手面阔。这么多银子砸下来,买织好的绸缎都够了,何必要养蚕。”
“你这却是不懂了。”室长是个高高瘦瘦的苏州娘子,轻咳一声道:“皇帝是天上的神人,在乎的不是丝,是要将天上养蚕的法子传下来。”
“传了也用不起呀。”刚才那抱怨的少妇犹自嘟囔一声。
“这里贵的也就只有纱和铜管罢了。而且铜管又不是用了一次就不能用的,若是年年能养三季蚕,多用几年也是值当的。”室长又道。
刘家大娘子暗道:话虽如此,但是这头一笔钱就不好凑。
她心中这么想着,却顾忌室长是“打头娘子”,管着一个班呢。虽然自己不在她手下,却也是个“官”,便没有再接话。
本来寝室中已经陷入了一片静寂,突然从角落里又冒出了个声音:“你们说,咱们这里不过一百来个娘子,养出来的蚕若是都收了丝,却得有多少?”
众人心中一算,结果却是吓了自己一跳。往常在家里,女儿多的人家才养五六张布的蚕,若是一年歉收,来年的梢叶买不起,就只能养两三张布。现在这边集在一起养,也不拘是谁家的,统统要看管照顾,算起来等于一人养了十张布的蚕都不止啊!
而且吃起桑叶来更加吓人,所有叶子都是凌晨趁着夜凉摘的,送到庄子里的时候露水都没干。照此看来,桑园附近的其他蚕农,恐怕是买不到多少叶子了。
大家将心比心,想想自己若不是身在庄子里,等蚕宝宝二眠、三眠之后,没日没夜地要吃叶子时却买不到桑叶,这得多苦恼?
这个庄子只是天下独一份,就已经展露出狰狞兽口来了。更何况其中没有真正的技术跨代,只是在管理水平和方式上提了一代而已。如果不是徐梁抑制了民间高利贷,附近蚕农非但没有桑叶,而且还要欠下一大笔外债,就算是被逼死也不罕见。
“看来养蚕的难度不是很高,还是可以推广集约化饲养的。”徐梁却从报告的数据中大受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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