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锦仪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惊异,甚至连如水的波动都没有。
只是她很快张大了嘴,朝着致远做出一副惊愕的神情道:“天花是最可怕的瘟疫,染上的人鲜少能活命,三皇子殿下竟遭此厄运?为了治病送来明觉寺做法事,岂不是说明药石无效了?”
“谁说不是呀!”致远低了声色道:“若还有得救,请的就是御医而不是我们这一群出家人了……如今圣上下了旨意,命令弘安师父亲自领众弟子为三皇子诵经祈福!三皇子已经送到大雄宝殿内了!”
致远师父说着,神色既慌张又焦灼。
傅锦仪忍不住扑哧一笑。
“师父,你慌什么,你又不需要进入大雄宝殿!至于弘安师父,你也不需要担心,她老人家是得道高僧,福禄深厚,难道还会被传染吗?”
傅锦仪毫无遮拦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三皇子的到来搅起了明觉寺的轩然大波,更要命的是,这位皇子殿下染了天花。
圣上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命令明觉寺弘安大师及众弟子连夜做法事!但所有进入大雄宝殿的人,都有可能染上天花。
明觉寺女尼们吓得魂不守舍,但谁也不敢违抗皇命,所有上得台面的大弟子们,此时此刻都必须要为她们享有的名望和荣耀付出代价。
“这……不全是传染的事情。”致远苦笑一声:“大雄宝殿内早就洒了白酒、陈醋、艾叶等各类祛毒的药材,若不是运气非常差,应该也不会传染的。只是,就算不会因为做法事染上天花,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三皇子可是皇后娘娘的嫡子啊!”
致远师父终于不再掩饰,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傅锦仪微笑看着她。
“都说致远师父多年下来不曾入宫,专心接引香客而已,不曾想,您对后宫之事所知颇多呀!”她真心地称赞道。
致远讪讪地低了头,道:“明觉寺可是国寺……平日里听香客们谈起一两句,贫尼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傅锦仪但笑不语。
致远师父能想到的事情,她们这些名门望族的主母们,也早就想到了。
皇后娘娘虽手握重权,也在不久之前搬进了梦寐以求的凤坤宫,但有一个不可忽视的事实是,她只是继室。
原配皇后给圣上留下了两子一女,皇长子已经年满十三岁了,而皇后娘娘所出三皇子……不过是两岁幼儿。
因皇长子年岁不小,朝臣们多次向圣上提议立储,只因圣上自恃年轻气盛,对此没有太大的兴趣。又因陈皇后坐镇后宫,立储的风头一抬起来就会被有心打压。
皇长子需要的是朝臣和圣上的支持,而陈皇后,她需要的只是时间——只要再等上十五年,等她的三皇子长大成人,皇长子就成了可以随时扫除的障碍了。
可是,在这个不平静的夜晚,皇三子出了天花被送到了明觉寺,说是做法事,实则凶多吉少。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的三日,圣上采纳了几位老臣的建言,召集内阁密谋立储。
如今立储,身为原配嫡长子的皇长子自然胜算最大,只是因着陈皇后的存在,三皇子会成为一个尴尬又难以摆平的障碍。而想要对付一个幼儿,办法很简单——
那就是趁这孩子年幼、身体柔弱,直接夺走他的性命。
立储风波和三皇子出天花这两件事凑在一块儿,傻子都能想明白这里头发生了什么。
致远得了这个消息就从卧榻惊坐起,还把傅锦仪一块儿拉出来了。和致远一样惶恐不安的,还有寺庙里所有的香客们。王公贵族、贵妇千金,都慌乱地披了衣裳出来,想要亲眼瞧一瞧事态的进展。
那些从傅锦仪身边匆忙路过的人们,令她们害怕的,不是天花,而是王朝的动荡。
一旦三皇子死在这个漆黑的夜晚,陈皇后将失去最大的依仗,陈皇后麾下聚拢的臣子们,都将迎来一场疾风骤雨。
人心惶惶,不过如此。
唯有傅锦仪,她平静而沉默地站在宝殿最外围的墙根底下,抬头望着清明的夜色。
风雨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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