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逝, 虽则陈太太时不时依旧要念叨一下早死的老头子, 而且, 因丈夫过逝,陈太太早早的也到自家绸缎庄挑了好料子, 把自己的妆裹衣裳早早的预备好了。褚韶华不好说什么,时下人们的寿数都不是很长, 四五十岁过逝是正常,阖村也没有几个能到六七十岁的老寿星。
婆婆要预备妆裹衣裳,褚韶华尽心帮着做了针线。
倒是陈大顺知道后,时不时的便要买些点心果子好吃食回家孝顺母亲。陈太太极是欣慰,心情也渐渐转好。陈老爷一去, 陈家两个铺子就得有个章程, 陈大顺以往是管着东单的小铺子, 陈二顺和陈老爷管着王府井的老铺,陈大顺不知怎么想的,如今依旧叫陈二顺管着老铺, 他管着东单的铺子。
去岁分红的事,褚韶华没说话, 如今这铺子的事, 褚韶华可是忍不住了, 给丈夫递过热毛巾, 私下劝丈夫, “按理, 这事我不该多说, 可我想着,二弟一直是给爸爸打下手的,他哪里自己管过铺子,你手里这处铺子略小些,事情也少,叫二弟暂且练练手还罢了。如今把这老铺的一摊子事压二弟肩上,我只怕二弟为难。”
陈大顺接过热毛巾按在脸上,长长的吸了口气,擦把脸,方道,“二弟跟咱娘说他在老铺做熟了的,我一直在东单柜上,也就这样了。”
褚韶华险没冷笑出声,褚韶华把刚拿在手里给闺女缝的小衣裳一放,说,“老太太懂什么生意呢。爸爸当初可是把家里生意交给你的,凡事还是当你做主。”
陈大顺叹道,“我看咱娘这些天心情一直不大好,人也老了很多,暂且就这么着吧,二弟也不是外人。”
褚韶华听最后一句话道,“是啊,这要说来,媳妇才是外人哪。”说着已是冷了脸。
陈大顺随手将毛巾往洗脸架上一搭,两步到妻子跟前,“我不是这个意思。哎,我就是想着,娘这些日子不大痛快,暂时这么着,也看看二弟管铺子的本事。咱们终是两房,不好为这些生意上的事生隙,若是他管得来,老铺叫他管着也无妨。咱们还年轻,以后还怕日子过不好么。”
褚韶华半分不让,说丈夫,“一码归一码,倘是就此分家,把老铺分给二房,我一个‘不’字都没有!可如今不是还没分家吗?没分家,家里就得有个当家人。你是做大哥的,孝顺婆婆本没错,可也不能为了孝顺就没了分寸。你这样事事让步,明白的说你友爱兄弟,那些不知情的会怎么想?”
“会怎么想?”褚韶华言语里透出的意思,陈大顺听着也不大乐,不由沉下脸来。
褚韶华冷笑一声,“一国难有二主。你自己想想吧!”
陈大顺到底不是跟妻子拌嘴的性子,他想了想,说一句,“你就是这性子,太过厉害,非得压人一头不可。”
褚韶华道,“不是我非要压人一头,是原就这个理!”
褚韶华自来就是极分明极有决断的性子,相较之下,陈大顺则更为委婉些。陈大顺并不是老好人那一派,只是陈大顺婉约惯了,他是想着,既是二弟愿意经营老铺,就让二弟经营去,若不出差错,老铺赢利仍如从前,叫二弟经营也没什么。倘是二弟经营不佳,他正可有理由拿回老铺的经营权。
褚韶华却不是这样的性子,在褚韶华看来,一家有一家的规矩,老爷子刚去,正是该丈夫立规矩的时候,对婆婆,该孝顺咱孝顺,对兄弟,该看顾咱看顾,可不论婆婆还是兄弟,都要明白,这家的当家人是谁!
褚韶华就是这样的人!
家里的事不大顺,孩子间的事也让褚韶华不痛快。
她家闺女与魏家小子年纪差不离,如今都快一周半了,那魏家小子大一个月,俩孩子自小一起长大。魏家小子淘气,现在能走会跑的,手还贱,特爱欺负她闺女。明明在院儿里玩儿的好好的,魏家小子一伸手把她闺女推个屁墩儿,要不就是见她闺女手里拿着什么吃的,褚韶华真不是个小气的人,但有孩子的吃食,只要魏太太带了魏年过来,褚韶华就会一人一份,让孩子们自己吃。结果,这可恨的魏家小子,硬是眼红她闺女手里的,好不好的就要一把夺过来,她闺女性子好,受欺负也不知道还手,可不就张嘴哭嘛。
一回两回的,褚韶华不在意。三回四回,褚韶华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再有五回六回,褚韶华才不管魏太太在是不在,抓住魏家小子就给他屁股两下子,魏太太在陈家就跟褚韶华吵了一架,褚韶华说魏太太,“你管不好自家小子,叫他手贱欺负人,就别嫌别人帮你管!”
褚韶华口齿伶俐,气焰压人,连魏金助阵都不好使,魏太太都是带着闺女儿子哭回家的,待丈夫回家跟丈夫告状,魏东家道,“孩子家的事,你们大人这么当真做什么。真的是,一点子小事也值当?”
“怎么就不值当了!你不知道多气人,说的那些个话,非但打了咱们年儿,还把我骂一顿,我是她能骂的吗?”魏太太气的红了眼圈儿,“不说咱是亲家,我年岁也长她十来岁哪,不就是年儿不小心碰她闺女一下嘛,看她那样儿,跟要吃人似的。咱们小金过去讲理,也险挨她打。”总的来说,不是魏太太一人受欺负,她一家三口都叫褚韶华欺负了!
魏东家道,“你把年儿看好,我早见过,明明人家萱儿好端端的坐着吃东西,他过去就把人家碗夺了,几下子把人家一碗蒸蛋吃光。是不是有这事儿?我眼见的。”
“孩子嘛,可不就这样。在家我也给年儿蒸鸡蛋,他也不大爱吃的。”魏太太嘟囔,“小孩子都是见别人吃才嘴馋。”
“行了吧,你蒸的那鸡蛋跟马蜂窝似的,一个洞一个洞的。我听说,亲家母蒸的鸡蛋里头还会放鲜牛乳,年儿到人家,吃一小碗都吃不够,还端起碗舔个没完,那丢人样儿你没瞧见。”这是魏东家带着儿子到陈家串门子时发生的事,魏东家这样要面子的,深觉小儿子丢脸。
魏太太嘟囔,“不就是个破蒸蛋么。”
“你多想想亲家母的好儿,昨儿回来还跟我说哪,人家用鱼肉剁碎了蒸的鱼茸,你带着年儿过去,年儿吃了小半碗,还夸亲家母为人大方哪。”魏东家瞥妻子一眼,“你成天带着年儿过去,人家萱儿每天下午都要吃一顿的,当我不知道,你就是带着年儿过去下午吃食的,是不是?”
魏太太给当家的揭穿小心思,哼一声,“以后再不去了。”
“这都吃人家小半年了。”魏东家说她,“就得你占便宜你才高兴,这世上哪儿有总让你占便宜的事。年儿这淘气也是讨厌,你好好教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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