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桃一脸懵:“我开始不就叫你阿寻吗?”
阿寻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气。
他跟宛桃说不通, 也不知道怎么说, 一甩袖, 气呼呼地回房间去了。
宛桃瞧着他的背影, 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想着, 阿寻的脾气真是越来越怪了。
阿寻扑在床上,用被子蒙着脑袋,越想越生气。
这个不守妇道的家伙, 趁着自己不在居然叫别人哥哥。
真是气死他了!
第二天,马车来接宛桃的时候, 阿寻正坐在石桌旁边闷闷地喝粥。
宛桃琢磨了半天, 觉得带他去同赵奕然相会可能也没问题, 就开口问他:“你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阿寻就气呼呼地起身回房,啪一声把门关上了。
宛桃一脸茫然,问宛晨:“你记得我得罪过他吗?”
宛晨从蛋炒饭中抬起头,道:“你好像没有不得罪他的时候。”
那他们从小都是这种相处模式, 难不成长大了的阿寻还变小气了?
马车一路平稳地驶向元府。
这个小小的赏花宴挺热闹, 宛桃到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不少马车了。
见宛桃来了, 元琪还特意去跟她说:“可不是我要请你来的,是太奶奶让我请的, 我根本不想请你的。”
宛桃无所谓地点点头:“知道了。”
元琪觉得每次跟宛桃说话, 都是一记硬拳打在软棉花上, 棉花没什么,硬拳自己气得要吐血。
这种小姑娘之间的宴会,大多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各家小姐,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话。
宛桃不认识什么人,也懒得去认识,自己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一边吃东西一边赏春色。
不久之后,流苏便来请了:“二小姐,太夫人说要请您去静心堂坐坐。”
每次宛桃来元家,老太太都要请她去说说话,大致的主题思想就是,元家多么多么好,做元家小姐多么多么好,希望她赶紧醒悟,回到元家里做正正经经的小姐。
每次都被宛桃笑着搪塞过去,其中有一段时间,老太太特别热衷于想给宛桃找个教习嬷嬷,跟宛桃商量了好几次,宛桃总有理由拒绝。
每次宛桃走了之后 ,老太太都想不明白,自己这辈子雷厉风行,几乎没有人敢违拗她的意愿,怎么到了宛桃这里,倒由着这孩子胡作非为,下次可绝对不能这样了。
结果到了下次,情况依旧没有什么改观。
为此,老太太还懊恼了一段时间,不过那之后她找宛桃过去,那些事情就很少再提。
宛桃从容地拽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就跟着流苏往静心园里去。
元琪偏过头,正巧看到宛桃跟着流苏走出园子。
她气呼呼地跟面前一个胖胖的姑娘诉苦:“就是她,整天以为自己了不起一样,其实不过就是个庶女,太奶奶偏偏还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
这个胖胖的姑娘是朱家的女儿,她哥哥就是成天跟在元景身后混的朱公子,朱小姐看起来很是憨厚,特别会说奉承话,只要她在元琪身边,就围着元琪转。
因此,虽然朱家地位不高,元琪干什么也都喜欢想着她。
朱小姐笑笑道:“既然是个庶女,那元小姐就别把她放在心上,左右一年只过来几趟,而且身为庶女,不知道谨小慎微,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他们家的那些庶子女们被朱夫人压制的,连放个屁都要战战兢兢地请示一下。
元琪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是啊,再怎么样,她是嫡女,过几年她们都要嫁出去了,看到时候谁得意。
行至静心堂,却听见里面有交谈声,还伴随着老太太的笑声。
宛桃进去一瞧,赵奕然正在跟老太太说话。
宛桃便跟老太太行礼:“见过太奶奶。”
见到宛桃,老太太很高兴地朝她招手:“快过来,在太奶奶旁边坐着。”
宛桃顺从地走了过去。
元老太叹道:“元家的子孙,从小都是锦衣玉食的,偏偏你从小就在外面长大,太奶奶觉得甚是亏欠你。”
这话的开头有些熟悉,难不成她还没放弃,要旧事重提一遍?
不料老太太却话锋一转,笑道:“只是你即便是在外面长大,也出落得水灵灵的,样貌更是府里头一份,是个乖巧上进的孩子,太奶奶很是欣慰。”
宛桃谦虚一笑:“太奶奶过奖了。”
这是在干啥?怎么忽然夸起她来了?
宛桃不动声色地喝口茶,心中有些警惕。
赵奕然接话道:“是啊,宛桃是个很优秀的姑娘。”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夸了好几个来回。
宛桃坐立不安,这场景也太诡异了,他们俩是在商量着要把自己给卖了么?
这时,老太太忽然揉了揉太阳穴:“哎呀,这怎么头有点疼。”
候在旁边的流苏过来扶她,细声细语道:“太夫人,药已经熬好了,李大夫说了,您要按时喝药。”
老太太叹气:“真是年纪大了,这事都给忘了。”她歉意地笑笑,“要不你们俩先坐这聊会,厨房炖着牛乳玫瑰露,过会就好,你们每人喝一盏再走。”
宛桃瞧老太太的脸色红润,感觉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她起身道:“太奶奶,我也去照顾你吧。”
老太太摆摆手:“你一个小孩子家知道照顾什么,有流苏在就行了,你帮我陪着奕然说会话,记着太奶奶说的,等喝完玫瑰露才能走。”
流苏就扶着她进里屋去了。
宛桃把目光转回来,见赵奕然正盯着她瞧。
宛桃摸摸脸:“我脸上都东西吗?”
赵奕然被抓个正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没事,我就是……”实在不知道后面该怎么接,“那个,宛晨学骑射都很有天赋,是个好苗子。”
宛桃露出了一抹笑意:“他是个聪慧的孩子。”
只有在外人面前,她才夸夸宛晨,要是被他听见了,那小子尾巴就不知道翘哪里去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宛桃不喜欢这样有些尴尬的沉默,她正准备说要去看看牛乳玫瑰露好了没有,赵奕然却忽然出声:“我上回跟你说,想娶你为妻,你,对此怎么看?”
宛桃顿时愣住:“什么?”
赵奕然有些紧张:“我跟你说,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从而接受我,但是我现在发现,想要光明正大地接近你,是件挺困难的事情。”
“我昨日在首饰铺子里瞧见了一支簪子,很适合你,本来昨天就想给你的,但是又怕你爹娘对我有什么意见,也怕你不接受。”
宛桃怔住,一时间大脑有些空白。
从赵奕然的角度来看,就是她面无表情,对他这番话毫无感触。
他心里有些慌,补充道:“你给我一个身份,让我可以光明长大地去寻你,若是,若是之后你对我不满意,随时可以跟我说,不论你最后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不会强迫你的。”
在他期待的目光之下,宛桃终于艰难开口:“可是,可是到了那时候,就算我不满意,难道不也是要嫁给你了?”
这个时代,婚事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谈恋爱一说,要是之后她不满意,估计从元家到林家,没人会由着她折腾。
赵奕然有些愁苦,诸子百家,诗词歌赋,武术兵法,这些旁人叫苦不迭的东西每一样能难倒他,却在宛桃面前栽了个跟头,而且他还想不出解决办法。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赵奕然艰难开口:“那就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宛桃低着头把玩着自己的荷包。
成亲的事情,她不是没有想过,对以后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也没有太大的概念。
只是,她很清楚,自己对赵奕然,并没有特别的感觉。
宛桃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我的身份,最多也就相当于一个庶女,你是赵家的嫡长子,你的身份可以娶一个高门贵女,再不济,元琪的身份都比我高,这些你都考虑过吗?而且我的夫君,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妻子,不能有妾室,不能有通房,这你都能做到吗?”
赵奕然的表情严肃了几分,看着宛桃的眼睛,道:“我自然都考虑得一清二楚,我虽然是赵家嫡长子,看起来光鲜,但是处在我的位置,其实没有多少选择的权利。我想,自己的妻子总该要是自己喜欢的人,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偏离过赵家长子的轨道,按着我爹,我爷爷给我计划好的路一直走,但他们也允诺过我,在我的亲事上不做干涉。”
“我不需要借助岳家的力量,凭着我自己走,我可以走到一个理想的位置,我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女人,不会有妾室,亦不会有通房,你若是不信任我,我可以同你写书封一份,求陛下见证,若是违反此誓,让陛下送我上刑台,我绝不苟活!”
赵奕然说出这番话,宛桃惊得都呆住了。
她是不怎么信誓言的,誓言这东西,在说的时候也许真心实意,时间一长,人变了,连誓言的只言片语或许都不会记起。
只是说誓言的时候把保障措施也说好了,赵奕然还真是第一个。
宛桃心里很乱,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拒绝:“你让我想想吧,我,我也不知道...”
赵奕然也明白,这种事情不能逼得太紧。
快到赏花宴结束的时候,那玫瑰露才端上来。
宛桃小口小口地喝着,心里乱糟糟的。
这份心不在焉一直持续到她回家。
宛晨皱着小鼻子,盯着宛桃看了半天,最终忍不住戳了戳她:“姐姐!”
宛桃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抚着胸口:“你喊得那么大声做什么?”
阿寻冷哼一声:“他喊你好几遍了,你都没理他。你究竟在元府遇上什么了,就跟丢了魂似的。”
宛晨同仇敌忾:“是啊,姐姐,我让你递一个馒头给我,你想什么呢?”
宛桃有些心虚,很罕见地没跟他们理论:“没什么,就是今天有点累了。”
杜氏疑惑地看了女儿一眼,拿了个馒头给宛晨:“你不能自己拿啊,懒成什么样了。”
宛桃一向活泼,几个孩子聚在一起就斗嘴,以往从元府回来都很正常啊,今天这是怎么了,真的被欺负了?
晚上,宛桃趴在书桌前,面前摊着书,烛光微微颤抖着,不时地响起轻轻的爆灯花的声音。
杜氏推开门,正看着宛桃托着腮帮,在发呆。
宛桃回头瞧见杜氏:“娘,你现在过来做什么?”
杜氏走过去:“你今天在元府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宛桃有些心虚地避开杜氏的视线:“没有啊,能有什么事情。”
杜氏怀疑地看着她:“真没有?有没有什么官家小姐欺负你?要是有,下回有这种宴会咱们就不去了。”
宛桃笑道:“娘,你就别瞎担心了,我在元府怎么说也是二小姐,太奶奶罩着的,元琪都不敢太过分,只是嘴上逞强而已,那些小姐在家里不管怎么蛮横,在外面,面子还是要一点的。”
杜氏略微放下了点心,道:“要是太累了,下回有宴会就别去了,娘也不想让你怎么出人头地,只要一辈子平安喜乐就行。”
宛桃在杜氏怀里蹭蹭,像小猫似的:“知道啦娘,你就放心吧。”
等杜氏走了,宛桃才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办呢,她自己心里也没底,现在跟杜氏说,也只能让她白担心一场。
算了,顺其自然吧,赵奕然在元府只是暂住,过一段时间肯定就回去了,她跟赵奕然见面的时间也不多,没准过一段时间,他就把自己给忘了呢?
宛桃胡思乱想间,忽然想起阿寻跟赵奕然似乎认识的事情,既然如此,那要不然先找阿寻问问赵奕然的人品如何?
第二天,阿寻听宛桃问他关于赵奕然的事情,脸都黑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宛桃有些心虚道:“没什么,我只是跟他认识一段时间了,但具体的也不了解关于他的事情,就随口问几句。”
阿寻眯起眼睛,语气不善:“他怎么样我怎么知道,你一个闺阁姑娘随意去打听旁的男子,合适吗?”
宛桃嘟囔道:“那不是问你吗?有什么不合适的,又没有随便问别人。”
阿寻怔了一下。
宛桃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阿寻目光幽幽:“以后不许问关于他的事情。”
阿寻对这个事情的反应也太大了吧,这个小子最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宛桃忍不住问:“你跟赵奕然有什么过节吗?”
阿寻语气越发地冷:“我跟他不熟,你以后也不要跟他接触,听到了吗?”
宛桃闷闷地答:“知道了。”
最近闲来无事,严春花来找宛桃好几次,她都不是去元府,就是去踏青了,今天她又跑来了,结果迎面便看见阿寻捧着一本书在看。
阿寻抬头,见是严春花,就礼貌性地点了一下头,接着捧着书看。
严春花的心砰砰直跳。
杜氏从厨房走出来,她终于反应过来,赶紧叫了一声:“婶子。”
杜氏笑道:“来找宛桃啊,她在屋里呢。”
宛桃坐在屋里练字。
见严春花来了,她也抬头一笑:“你在旁边坐会,我先写完这几个字。”
严春花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
在这个窗口,正好能看见院子里的阿寻。
他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俊朗少年,捧着书坐在石桌旁,旁边摆着一盏茶,飘着袅袅的轻烟。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宛桃,那个,那个是阿寻吧,他出落得更俊秀了,同前几年简直判若两人。”
宛桃一边专心写字一边道:“他一直都很好看。”
严春花接着道:“他可有娶妻?”
宛桃手下忽然一滑,一笔写坏了。
她愣愣地看着那飞出纸外的一笔,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严春花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今天看到阿寻,我觉得,我觉得,这样的男子,我给他做妾都愿意。”
不知道为什么,听严春花这么说,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快。
宛桃淡淡道:“他身份不一般,娶的妻子自然该是长安的贵女,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严春花咬着嘴唇:“我也不是异想天开想做他的妻子,即便让我给他做妾,我心里也是情愿的。”
宛桃将写坏的那一张纸揉成团,道:“你今日来寻我有什么事情?”
严春花这才暂时从阿寻身上移开目光:“我差点忘了,今天早上起来,我发现我的簪子旧了,上面黏着的小花都快掉了,我想着反正今天无事,我们就一起出去看看如何?”
要是她不去,估计严春花一整天都要待在这里,那她的眼珠子估计就安在阿寻身上下不来了。
想到这个的时候,宛桃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在意。
她只是想,她跟阿寻自小熟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估计是自家院子里的白菜被猪盯上了的感觉。
她只是护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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