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执似乎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季,寒冷和饥饿像是吐血的毒蛇,紧紧地咬住了他生存的最后一丝生机。那些至今在睡梦中仍旧能够使他惊醒的叫嚣和虐打,如同一只染了剧毒的箭,十几年如一日的扎在他的胸口上,在每一个沉睡的夜里将他抛进恐惧的深渊里,好像永远不会停止朝黑暗的掉落悦。
他不能逃,更不能停,拼尽一切,不择手段都要害他的人碾在手心,掌控一切可能发生的东西。
呼——
睡梦中的人突地坐起,身边是熟睡的玉人儿!
他握紧了拳头,掌心是一片冰冷的空虚,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器着。
低首间,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伴着自己,他以为这样的恶梦永远不会出现了,因为有她,他秦执的生命就是完整的。但是,那些想要取她性命的人越来越多,想要从他身边夺取她的人也越积越让他心中不安,总有一天,这个睡在他身边的女子会成为别人的搀。
怎么可以,谁也不能从他的身边夺走她,没有谁可以。
娇体一转,朝着坐起的方向翻了一个身,触摸她的玉|体,秦执心中那点空虚与恐惧才得以慰安。
幽暗不明的黑眸扑闪了两下,伸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此时夜风吹起,似有一场大雨将临,黑呼呼的,看不到任何方位,窗口外风声呼呼打过来。
容天音还在他的身边熟睡着,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秦执将她的姿势抚平好,替她盖上了厚些的被子,起身穿戴整齐走出厢房门。
外间早有人静候许久。
夜风清冷,拂过秦执的如海藻似的乌丝,苍白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像是飘渺的雪,四下里悄无声息,乌黑的发丝在凛冽的风中散开,如同一匹诡异却又优美无比的绸缎。
男子的身量极修长,在这样的夜里,他的身姿挺拔的站在门前,任淡色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拖长,突然有着令人心惊的威慑。眼角寒冰速凝而就,迸裂出属于毒蛇般的毒性。
“王爷,可要吩咐厨房准备膳食和热汤?”
突然间,一道身影凑了上前,目光不敢对视他。
旁人没敢轻易上前,这个时候王爷出来必然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吩咐,那些沾不了边角的下人只能远远的观着,没敢作响,更不敢动分毫,只有秦执身边的侍卫靠近。
夜风吹刮过后,就是平静,一场暴风雨即将倾倒而来。
吹过风的空气极好,抬头望去,天幕之中还有一轮弯月正挂着,映在秦执那极黑极沉的眼眸里,是一轮乌沉的小月儿。
“九皇子如今正在何处。”
旁边的一道黑影现身,发出低沉的声音:“已从容侯府出来了。”
“到底是年纪小了些,耐心如此浅薄,”秦执静静的仰着头,望着除了弯月外的漆黑天空,“既然他如此迫不及待,让他先行一步吧。”
站在身边的人似乎有些愣了下,但对王爷狠辣的手段,必然是不会留一个想要杀死王妃的人存活太久,那样太危险了。
任何妇人之仁的犹豫,都可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那些黑暗血腥的日子,让他们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狠,才能在这样的世间存活长久。
对秦执的决定他们并没有意外,只是在考虑容天音的问题,冒然行动会不会对容天音造成了别的影响?或者说,给他们夫妻之间造成一道裂痕?
“是。”
“水丞相那一家子不是好应付的,只要让他们发觉不妥,立即放弃。”机会还是很多的,在秦谨没有当场将容天音拿在手里时,秦谨就没有机会了,但是秦执却有很多机会置他于死地。
“是,属下明白!”黑影消逝在暗夜下,暴风雨如期而就!
*
夜,被一场大雨冲破发宁静。
容天音醒来时朝旁边的一摸,是冰凉的,她身上盖着被子,外面的声音很大。好不容易等脑子清醒了些,心里头恼道,那该死不知节制的混蛋,还没有为自己身上的腰酸背痛恼怒完,就愣愣地望着被拍打开的后窗,屋子里立即被灌进了一股冰冷的风,扑在容天音的脸上,迷糊的脑袋一下子清晰了,愣怔地看着外头刮起的大风大雨。
披上衣服,容天音走到窗前将窗关上,身上散了不少的雨水,睡意已经没有了。揉着腰一边穿戴好,疑惑着这么晚了秦执还乱跑哪去了。
趁着雨夜时,一辆黑黝的马车冲破了雨幕正朝着宽道疾去。
同一个时间,通体普通的车驾停在了一处茶肆边,大雨将所有的客人都冲走了,茶肆内只有寥寥几名黑衣兜帽的男女老少。
在黎明前的黑夜下,散发着比风雨还要冰冷的气息,将这座茶肆浸得一片冰寒。
茶肆的老板急急给他们端上了茶水便退开了,坐在后屋里偷偷往外看,见到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茶肆的老板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朝后一缩,半晌才从里边探出一个头来。
一双华贵的暗纹靴子踏着泥泞的水渍上,沾上了一些泥巴。紧接着就是一身束身的黑色锦衣和一张有些憔悴的俊脸,最后是头顶那翠绿的玉冠。
小厮打着伞撑在他的头顶上,踏雨进入这简陋的茶肆,方圆之内,也唯有这一家茶肆了。
桌边坐着的几个男女老少一时间将视线投向来人,见他只身而来,脸上还是满意的。
“褚国太子。”做为最年长的一名老者像从悠远的地方发出了一个声音。
“神隐家族的诸位长老如此有诚意,到是本宫怠慢了各位。”
来人不是谁,正是刚出宗人府不过多久的秦禄,不短短的时间,他就勾搭上了神隐家族的人。
“褚国太子过虑了,是我等选择了此处,还是说说正事吧。”其中一名女性长老幽幽道。
秦禄完全被他们的气势给压制了,主动权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以前他可以摆谱子,可是在神隐家族这些人面前,完全没有用处,就算是皇帝在神隐家族长老的众人眼里,也得低下一等。
忍住心里的那口气,秦禄会在其中,对他们的决定只能点头不能摇头。
他们要容天音死,秦禄要的是皇位。
有神隐家族的相助,皇位对他而言也就没有多少的阻碍了。
可前提是,他必须替他们除掉容天音,如果是受到外力的杀死,神隐者那边他们也就有了交待,这些并不是他们神隐家族的错,所以,他们才会想着要请出秦禄。
以秦禄对秦执的恨,必然能够出份力量,若有他们神隐家族在背后相助,皇位还是有可能朝他来的,只要有一点希望,秦禄就不会轻易放手。
谁也不想受制于人,更不想最后以悲剧收场。
*
问了府里的人并没有看到秦执,最后得知秦执出府后,容天音就在他的书房里等着,外边守着戴弦,秦执出府时吩咐过戴弦一定要好好的看着王妃的,匆必不要让她出府。
坐在里边的容天音却一门心思的想着秦执冒着大雨离开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不是发生大事了,以这样的天气绝对不可能离开的。
最后容天音还是忍不住了,披上风衣就要出去,刚打开门,迎面就是戴弦小心的探视的眼神,容天音有些皱眉,秦执这样防着自己更是让人疑惑和怀疑。
“秦执到底是做什么坏事去了,让你这么防着我。”
戴弦一惊,赶紧道:“王妃误会了,王爷只是出门办些事,很快就会回府,王爷交待过了,让王妃好好等着。如若等王爷回府看不到王妃,必然是着急的。”
容天音眉一扬,发出一声冷笑,“他冒着大雨三更半夜离开,就不怕我们担心?”
所以,他没资格说限制她的行为。
戴弦汗颜。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让清苒跟着我就行了,你下去吧。”
“清苒一直跟在王爷的身边,”所以,能跟着你的人,只能是我。
“那就好好的呆在府里,”抬头看看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了,雨势也渐小,拿过了屋边的竹伞就走。
“王妃?”戴弦见状,立即跟上。
前头的人根本就没有听到,直径朝着后门去了,容天音也不是完全没有听到秦执离开前的话,虽然睡得蒙胧,还是隐约间听到了一些字眼。
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想过那些话是什么,在书房坐着半天,她前后搭了起来,总算是想明了一点。
“王妃此时要去何处?”
身后的戴弦急急追进了雨里,不敢让容天音一个人在外面跑。
容天音仍旧没有理会身后的人,直径朝着皇宫的方向去,戴弦见状,眉心一跳,心中涌出不好的预感。
难道王妃已经发现了什么?
想起秦执的交待,戴弦有种想要将容天音强行带回去的打算。
可那绝对不可能实行的事,是以,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现在还不是进宫的时间,容天音走的并不是正道,戴弦只好跟着容天音一起走弯道,两人直入锦元宫,贤妃去后,秦谨一直就住在锦元宫内。
容天音不知道秦执到底用什么手段去谋杀一个深宫皇子,但是现在秦谨还不能死,这对秦执并没有好处,皇帝留秦谨的意思难道秦执还不明白吗?可不能因为秦谨想要害她而做傻事,在事情没有陷入死局之前,容天音觉得有必要阻止秦执这点行为。
她不会因为和秦谨有了那点过交,就对秦谨做到这样的地步,她是为了秦执。
一路撑着伞,挡着风雨潜进了锦元宫。
容天音这样做很冒险,但是必须做,秦执的犯错会关系到他后面的计划。
但是容天音还是来晚了一步,因为有人比容天音更先一步的将人给拦截了下来。
等容天音进入锦元宫,还没有真正的踏入殿宇,秦谨身边的人已经在殿前候着容天音了。
“寿王妃,九皇子已经等您许久,请随奴才来。”
容天音记得这个太监,确实是秦谨身边的人,只是秦谨是怎么知道她会进宫?
没有犹豫的跟进殿,秦谨一夜未眠,正等着容天音。
见她进来,脸上有些笑容,但很快就消退,深沉的眼神略一闪,说道:“你要找的人,容侯已经带走了,至于如何处置,我并不知道……”
秦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眼前影子一闪,容天音弃开手里的竹伞,已经在秦谨话落之际就将差不多高度的少年给拎住了脖领,眉梢间尽是冰寒,冷冷的掐住了秦谨的脖子位置。
“不要告诉我你没什么也没有做。”
秦谨听到她冰冷的质问,眉头一皱,眼中闪过落莫的暗淡,“皇嫂,如若谨不动,死的那个人是我。皇嫂,你何其的残忍。”
“我不会让他杀你,如若你这样陷他死地,没有退路,我会让你偿到代价。”
阴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容天音面无表情的看阒他,眼底是大片寒冰的霜雪。没有一句废话,狠狠的朝他身上踹了出去。
砰!
一声震响,也不知道被砸到了什么东西,秦谨被踹飞进杂物里,一阵阵的响动。
没再多看他一眼,容天音凌然转身离开。
大雨停了,天空正飘着小雨,天空灰蒙蒙的。
容天音好不容易通过某些捷径找到了容侯,见到了父亲,希望她还能来得及阻止容侯对秦执的赶尽杀绝。
她并不知道父亲的手中究竟握了秦执什么要害,心里边总是不安定。
走进暗淡的房间,容天音还没有开口说些什么,背对着她的容侯就已经先开口了,“这是从那个人的手中拿到的东西,看看吧。”
视线落在容侯身边案几上的暗金色锦盒上,容天音抿着唇,伸手打开了它。
看着静静躺在盒子里的死虫,容天音紧紧抿住了唇,手微微一抖差点打落它,容侯的手覆过来,立即盖了过去。一双幽暗的黑瞳正直视着容天音,寒着声说道:“你可知道,只需要一道工序就可以引动这只虫子。”
“尸蛊。”
从容天音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眼。
是的,正是之前容侯所中的尸蛊,那一次如果不是刚巧有容天音在,只怕容侯此时已经不站在这里,褚国的天下早已变天了。秦闻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有人将容侯害死了逍遥法外,容侯一死,皇帝就会不择手段的替容侯报仇,那个时候天下就会大乱。
可是,她没有想到那一次会是秦执动的手。
“送盒子的人是霜雪,以你的名义。”后面,容侯再加了一句。
容天音紧紧捏着双拳,没有说话。
“你希望爹如何做?”
她不知道。
容侯静静望着容天音,却不再说,因为他们都知道,多说都是无益的。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这件事不要让皇帝知道,爹,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让我们父女俩的关系走到那一步,希望爹能够成全女儿。”容天音知道自己这样的要求很无耻,可是如果容侯真的走那一步了,那么他们的世界也许就真的会不一样了。
容天音凝视着容侯,等待着他的决定。
“天音,你当真是想让爹难为了。”
“我知道……”可若不是这样,秦闻会杀了秦执的。
敢对她爹使出这样的手段,秦闻若不把秦执碎石万断了,那才叫做意外。
“既然你知道,就不要插手,爹答应你,不会要他性命便是。”
容天音咧牙一笑,苦涩的味道充刺着整个口腔,早就猜到结果了。
容戟不是烂好人,对女儿可以宠爱,可以任之,但是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够让她为所欲为。
容侯这里有了动静,绝对是逃不过皇帝双眼的。
所以,容天音的请求是让容侯替着挡开些。
只是容侯并没有答应,事情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谁也不知道。
从容府出来,戴弦就迎了上去。
“王妃,容侯他——”
“回府吧。”容天音用力揉着太阳穴,现在让她头疼的是事情该怎么解决。
戴弦知道从容天音的嘴里问不出些什么东西,只好闭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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