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事,”容天音此生第一次体会被人抽干气力的感觉,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冲击着大脑,想要努力维持脑袋的短暂空白,却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填补进别的颜色。
目光直直瞧着前方看过去,熟悉的容颜,熟悉的动作,连呼吸都是熟悉得令她窒息,极力呼着完全不顺畅的呼吸,容天音觉得自己很快就会缺氧而死,纤细的手指死死地扣住身边的人,像溺水中紧紧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逆。
烟炎像是嘲笑她似的,不断在头顶开放着,美得凄凉。
斑斓星光下,将那人霸劲的修长身影照得十分清晰,他正含笑朝她慢慢踱来。
像恶梦一样,慢慢的靠近着她。
“该死,死了都不放过我……”终于在那群人走过来时,她已经找到了自己沙哑得难听的声音,挤出的笑比哭还要难看,连站立的气力都没有了鼷。
真是丢脸!
周围有哄然吵闹声,可直愣愣盯着前方的容天音似乎完全听不进一点的声音。
秦执闪过从未有过的担心和害怕,贴着容天音的耳叫唤着,以往的平静,此时却隐隐透着股焦虑。
光影映着那道狂狷又霸气的身影而来,满身贵胄的气质,略黑幽的龙袍,带着淡淡黑暗气息逼近着来,男人嘴角噙着抹莫测的笑容。
虽然在刻意的收敛着了,可一眼,大家都会下意识的避免接触,危险的东西,人总是本能的要避开的。
由沈闲领头,将这位齐国国君领在花灯会之上,却不巧碰上了不该碰的人,沈闲眉淡淡蹙着。
神隐者,不该出现在这样的花灯会上的。
可偏偏他们没有走得多远就给碰上了,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的安排。
神隐者的特征很好认,齐国国君马上就发现了大步朝着他上来了,他们就在神策身后不过十几步远,向前走几步就来到了神隐者的跟前。
诸葛犹缓缓走过来,停在神隐者的面前,嘴角噙着抹莫测的笑,声音像华丽的大提琴,“诸葛犹有幸在这里遇上传遍天下的神隐者,实乃三生有幸!”
神策从容天音身上移开目光,落在这个从身后而来的人,目光静静地打量着,却给人一种他谁也没看的淡然感。
如果不了解的人,一定会认为他是在拿乔,倨傲得谁的面子也不给。
诸葛犹如同黑魔般的眼神正含着笑意看着神策,似乎是在评估神隐者在这个世界的力量或者在某些意义的影响力。
“齐国皇帝不该出现在这里,”神策开口的第一句却是令人费解得很,“天注定你踏上这条路,必有她的指意,前世债今生还。”
男子面上的笑容慢慢地变深了,重复神策的话,“前世债今生还?”
后面的答应他并没有得到,因为神策根本就没有给他,而是转身朝着容天音的方向缓步走去。
这个时候,诸葛犹才发现在他们对面正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男子拥有这世上最绝世的美貌,最难懂的眼。另一个则也不差,犹如嫡仙般静立,彼时正用温淡的目光打量着他。
让诸葛犹怔神的是绝世男子怀中的女子。
仿佛跨过千年来,在万人空巷之下相遇却彼此不认识,不,她识得他的。
一切都是场梦。
对,她就当这是一场梦,如今的她只是容天音,他是齐国国君。
看着昔日相熟的人,容天音慢慢地扯出了笑容,身上的气力渐渐回来,慢慢地脱离秦执的怀抱。
虽然对方变了些,可是这张脸完全是上世的脸,眼还是她熟悉的眼,一举一动间皆是她熟悉的,上世爱得卑微,到这世,她不能再陷进去了,绝对不能。
她现在容貌大改,而他还是他,他仍旧高高在上。
“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很笃定地说,眼神一直没离开过容天音的脸。
容天音啧地一笑,“想必您就是齐国的皇帝吧!天音这厢有礼了!”
向来没规没矩的容天音突然朝着对面的这个人轻轻行了个福礼,笑容很假。
诸葛犹皱了皱眉,下意识的认为这个少女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心里的话也下意识吐口而出,“你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啧!”容天音讥笑出声,“那我该是怎么样的?不要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今天我累了,齐国皇帝还请慢慢欣赏这美好的世界,我就不奉陪了,告退!”
“等等,”诸葛犹挑眉叫住转过身的容天音。
容天音像没听到一样,脚下步伐跨得更急。
看着容天音逃似的动作,诸葛犹蹙着眉,目光深邃地看着,脑里回想着少女在他印象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可是搜索了数遍却一时找不到,唯有放弃。
同时,对这个少女,他起了一些好奇心。
秦执朝着诸葛犹温和道:“还请齐国皇帝莫要见怪,内人今日的心情不太好,平常时也是本王惯坏了,就是在本王的父皇前也很是失礼,实在本王的管教不周,请齐国皇帝谅解。”
内人?
诸葛犹转过深幽的目光看过来,扫量着眼前的绝世男子,眉微微蹙着。
秦执朝着他一揖,对沈闲说:“就劳烦沈大人了,神隐者若是方便,今夜就当是本王一时兴起相邀,小音那里,还请莫怪,请!”
眼前男子看着温温和和没脾气的样子,却令诸葛犹莫免有种危机感,那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他觉得,眼前的绝世男子绝非是所见这般简单。
禇国,果然人才辈出。
诸葛犹漠然地看着秦执转身的动作,不由暗了暗。
范峈做为祀司,自然是赶紧上前招待了神策。
可是神策却淡淡地转身就朝着人流而去,完全不给范峈等人说话的机会,范峈是跟着离开了,可是沈闲却不能,只好将齐国国君引到别的方向。
一场好好的聚会,就这么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齐国皇帝给搅和了。
今夜,是荡世不平的始伊。
前世的债今生来还,前世的遗憾何偿不想今生来弥补,只是,上天不会永远眷顾你。
如果今夜没有碰上那个叫他觉得熟悉的少女,或许他永远安安分分的躲在齐国里,可惜,上天让他找到了那道缺口,所以想要努力的填补。
“她是谁?”不自觉间,诸葛犹沉着声问。
沈闲略一愣,还是回答道:“本朝的寿王妃。”
“寿王妃吗?”薄利的唇细细地嚅着这句话。
沈闲是何等人物,能跟在皇帝面前行走的人,又怎么会是笨蛋,容天音那分明有异的反常,再加上诸葛犹的一句话,不得不让人生疑。
沈闲负责招待这位皇帝,也算是朝廷对齐国的重视,因为沈闲的地位也是相当。
之后就是水丞相等朝臣亲自接待了,沈闲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招待这种事,只要今夜就够了。
“砰!”
也许是走得急,也是脚下一软,容天音整个纤细的身影扑进了厚厚的雪积里。
“小音!”秦执急急的上前,还是没能将她扑出去的势挡住,眼睁睁看着她埋进积雪里。
跟着后头的方拓和戴弦都惊了下,因为容天音栽进去后就没动静了,半个身子都被埋了进去,可见磕得有多重。
秦执顾不得咳嗽,急急的将人从雪地里扒了起来,容天音的眼睛,鼻子,嘴巴全粘满了冰雪,秦执将她拢在怀里一边急急用手去拭她脸上的冰渣。
容天音缓缓抬着目光,看到近在咫尺的秦执,笑道:“秦执,你吃我豆腐呢。”
她的声音都变了,连笑容都觉得太过夸张了。
秦执眉淡淡蹙着,眼里有着担忧和心疼,声音柔和了起来,“夫妻之间吃点豆腐又算得了什么?”
“一点也不好笑,”容天音苦了苦脸。
秦执并不追问她原因,只是仔细的替她拭去脸上雪渣,以最温柔和包容的目光看着她,突然有一瞬,容天音想要哭。
上辈子过得太苦,太孤独了,所以才会对那个人心生爱慕吧。
因为能走在阳光下的人,该是令人多么向往,也许,她就是被那个人阳光的味道给深深吸引了。
如今想想,那简直就是狗屁。
她没偿试过恋爱的美好兹味,却深深品尝过暗恋的疼痛。
那个时候她就在想,这辈子再也找不到疼她爱她的人了,虽然她没有脆弱到让人宠着的地步,可是,她想要温暖……仅仅是温暖罢了。
不管是谁,只要分一点点温暖给她就行了,她要求的并不多,真的。
“有为夫在,不要怕。”
等容天音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将自己深深埋进了秦执温暖的怀里,一副怎么扯也扯不开的样子。
属于秦执身上淡淡的药香味扑鼻而来,他温柔的手正轻轻抚着她的脑袋,像是安慰着受伤的孩子,温柔得让她不想再离开,只想大口大口的吸着他身上的温暖。
方拓和戴弦退出数步,静静地站着看雪下相拥的一对壁人。
像是拼命吸收着对方的气息和暖气,彼此之间安抚着心灵的创伤。
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所有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一直在努力寻找失去。
“咳咳……”
冰雪将静静撒在两道紧紧相挨的身体上,世界的安静突然被一阵沉闷的咳嗽打破。
容天音从中回神,“秦执,我们回家吧。”
秦执一手环着她,一手轻轻捂住唇咳了起来,一滩血由他修长指缝间溢出,滴在白岂岂冰雪上,犹如冬日的红艳落梅。
“秦执!”容天音猛地清醒。
身后的方拓早已给秦执递上了帕子,秦执急急拭去,嘴里安慰着她,“不碍事,堵在喉咙里难受,吐出来便好了。”
秦执并没有说谎,小吐一口血后,秦执的脸色反而好了些。
低头看着雪里那点点红艳,容天音心里不由纠紧。
容天音知道是因为她的任性才使得他吐血的,他本就不能吹得太久的风,偏要来逛什么花灯会,如果她不是太贪玩了,也许就不会碰上那个人,直到他将秦玉娶回齐国。
“我们回家吧,”改扶着他,一步步的朝着他们停马车的方向去。
秦执的不问,让容天音觉得松心了许多。
因为那是关乎那个不真实的故事,于她来说,上一世的自己就是场恶梦,从不曾存在过。
秦执吐了血到是没什么事,可身心突然俱疲的容天音却在半夜里发起了高烧。
迷迷糊糊睡着的容天音身犹如处于炼狱中,浑身难受,身体都是沉的。
秦执并不放心容天音一个人回兰院,半夜时起了身去了兰院,由清苒掌着灯过来,容天音一回兰院就将清苒打发过去了,所以现在兰院里是静无声息的。
秦执起了身后才知道容天音又任性的将身边的人赶走了,清苒没有跟着出门,哪里知道外头发生的事,她不站在院子里碍王妃的眼了,赶紧离开。
睁着半眼,看着眼前模糊的身影,容天音低低呻吟了声,整个人难受得如火烧一般。
也许是因为某些因素的作崇,容天音竟还能扯着笑容,只是这笑有点难看,“秦执,是你啊。”
声音嘶哑得就像是叫了一个晚上般,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一只温凉的手按住她的额头,容天音舒服地蹭了蹭。
“身上烧得厉害,别乱动,好好躺着!”
声音听着极是舒服,容天音浑身没气力,索性也就顺势躺着。
旁边另一个女人声音传来:“王爷,让奴婢来吧,您身子要紧。”
“给本王,”微睁的眼看到男子伸出干净的手接过一把湿毛巾,轻轻铺在她热得难受额头上,温凉的水渍敷着滚烫的额头,容天音嘴角咧了一个轻笑。
幽暗下,男子又拧了一把毛巾,替她拭着脖子和手,细心的再将厚被捂实了。
不知换了几次毛巾,等容天音幽幽睁开一点眼睛时,已见那清雅了的袖口被沾湿了半截。
见她醒来了,男子倾着身在她眼前,轻语沉沉入耳,“先喝了这药再睡。”
迷糊间这人又将她带了起来,他坐到榻边,让她半靠在他身上,一手环过她的娇小,一手拿着浓浓的药,一口一口的喂着。
生病的容天音并没有一点小孩子脾气,乖乖的顺着他的势将苦涩的药给喝完了。
也许是没有生病资本的原因,她觉得没有资格去发脾气。
没有人照顾,她也许只能自个忍受着,得自个爬起来照顾自己,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让人伺候着?
而且这个人,还是王爷!
在那个世界,会照顾女人的男人少之又少,在这样朝代更遑论是个金贵的王爷了。
恢复点的容天音,喃喃地开口:“秦执,我有没有说过你是这个世界最好的男人?”
见她还有力气开玩笑,秦执低笑道:“并没有。”
“像你这样金贵的王爷都肯放下身段照顾人,真是打着灯笼难找了。温柔又有权,有貌的男人,难怪兰大小姐会瞅着不放手,要是我啊……也不会放手,换我是兰大小姐,只怕会做出更绝的事……唉,兰蔻佟还是太嫩了一些,想跟我斗,回家练个几年再来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烧糊涂了,开始说起了胡话来了,颠三倒四的。
秦执将她放平,替她掖好了被子。
见她还在嘟囔着他听不清楚的话,无奈地捋开她面颊紧贴的发丝,像摇篮曲似的温柔声音低低传递着:“睡吧,等睡醒了,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榻间的人果然展着眉渐入梦香,黑暗里,只有低低的咳嗽声传来。
门外的雪花越飘越急……
窗外扑簌簌的雪正轻响着,容天音睁着明亮的眼看着靠着床柱闭目的绝世男子,一下子间,她就觉得有什么满足的东西填补进了心里,原本空荡荡地方,有点什么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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