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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八章

2021-08-30 作者: 千江化叶

三夫人抿嘴笑道:“你瞧方沉碧那张小寡妇脸上终年是见不到个笑的,现下生了孩子,倒也平顺了许多,可说到底还是个讨人厌的主儿,整天就跟在大房屁股后头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现下肚皮还争了气,日后大房必定是要抬她的,你瞧着吧,就凭蒋煦要死不死的样子,谁能嫁给他,方沉碧成了正房是早晚的事儿。”

两人说着,帘子猛地被推开,半大的孩子嬉笑着冲了进来,直直扑向三夫人怀里,大叫了声“娘”。凡夫人见了自己儿子回来,笑逐颜开,忙朝着蒋丛道:“可也不是我这个做娘的不予你方便,你可知晓现在府里的状况愈发的不成了,我这也是托了三姑六姨的帮着张罗,才只在方沉碧眼皮子底下挤出那么一丁点儿出来,你一张嘴就是三百两,你想要我老命不成。”

蒋丛旁观三夫人表情,忙撒娇道:“娘可是不知晓了不是,然地再舟曲的矿是翻了翻的赚,这在京城里是人人得知的,可亏着人家李家顶头硬气,托的人牢实,我们都替不去,想分一杯羹都困难。我家那口子是什么招儿都想尽了,到最后还是不成,又去寻了然弟说小话儿,可他确实汤水不进,怎么都不行,你说我能如何?眼看着现下蒋府都不如从前了,娘又带着弟弟,日后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当不靠我还能靠谁?二哥那里怎么说定,没瞧着屋里头的断了气儿都没回来,还不知道他分寸?”

这话说的不是不在理儿,三夫人当初是为了靠上个能弄钱的主儿,找来找去,能找到的也只有个蒋渊,可说到底她对蒋渊也是一百个不放心,就怕将来反口,可能一分一文也拿不到手。犹豫了半晌,三夫人从床上下来,鬼祟的跪在地上翻一个檀木箱子出来,打开箱子又翻了布包,里头露出几章银票出来。

三夫人满心的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拿,抽了两张之后,便只余了一张下来,道:“都说嫁女儿就是往门外泼水,可我偏把自家女儿当儿子使唤,我就知晓你成的,回头让女婿可要金贵点用,这可是娘的血本儿了。”

蒋丛接过银票,笑不拢嘴,连连道:“成的,成的,娘要放心,若是赚了哪里少得了您的一份?”

另一头儿,来凤一大早去蒋茽屋子里头瞧瞧,蒋茽气色还不错,见了来凤也是高兴的很。刚巧大夫人也在,来凤说了几句话就退了出来。回头来凤又修书一封,由着小厮秘密从后门带出去,这信是送到京城去的。

来年春暖花开时候,一岁多的蒋璟熙愈发出落出模样出来,因为年纪太小,乍一看真是漂亮至极的小姑娘模样,平素又乖巧可人,无论是老太太还是大夫人或是蒋茽无不是喜爱的要命。说来也怪,璟熙小时,蒋煦自是一次也没抱过,等到孩子渐慢长大,他也越发喜欢起这个孩子来,倒是突然像起一个父亲来。

第三次替换完毕:

这一年中秋时候老太太病了,好好的中秋家宴上头方才吃了一口糕就昏了过去,原本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寂寥起来,人给抬了进去,余下的人也没心思再吃,草草收场。两岁的蒋璟熙身着朱红小缎面的绣金袍子艳容白面,一双眼眸如春风点水,看去便是与蒋悦然一模一样的,只是眼中潋滟婉转的眼波却是像极了他的娘。孩子话不多,也不吵闹,只喜欢睁着大眼四处看着,可他最粘自己娘亲,任是奶奶也抱过去欢喜也不肯。

这一日蒋煦也到了场,这几年可是把他病坏了,时不时的发病,咳血也愈发严重起来,整个人消瘦至极,中秋这一日也是勉强提了精神随同,他坐上席,本是让蒋璟熙与他一起,可璟熙不愿,缠着非要与方沉碧待在一处,实则没法只好让方沉碧也坐过来。席间谈笑,蒋煦看璟熙的表情越发慈爱,总要夹些菜肉蛋鱼放进他碗里,摸摸孩子的脑袋道:“你可要多吃一点,快点长大,爹等着。”

璟熙岁数太小,他并不懂太多,不过他知道蒋煦是他爹,对他很好很好。可说来也怪,明明只是个两岁大的孩子,虽是他也与蒋煦亲密,却总觉得还是有些隔阂的,总觉得哪里有些问题在。

蒋煦对璟熙的万般疼爱看的大夫人也是心头发酸,从头到尾,她与他还有方沉碧心里都是如此清楚,可怜璟熙这么小,也不知自己身世如此坎坷。从前大夫人觉得留下方沉碧肚子里头的孩子是要为了帮自己的儿子争得多一分家产,从花样般的年华时候嫁进开始她就便开始与不断进门的侧方争,然到了今日,看见璟熙坐在那里,有着纯净眼神,可爱的笑容,她竟觉得方沉碧是如此的幸福,还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的孩子健康安顺的长大还要欣慰的事儿?那些金钱财宝说到底也只是冰冷冷的一堆儿,她有,可她却没有那样天伦之乐的幸福,她没有一心一意待她的男人,她也没有一日安生放松的日子。

老太太厥过去之后,蒋煦也离了席,他执拗的非要带着孩子一道去自己院子,虽是身形消瘦的很,走起路来都不算稳当,可是总要扯着璟熙的小手,一步步往自己园子里拖。

“璟熙啊,将来爹老了你会不回来看爹?”

“爹为什么会老?”孩童的稚嫩声音显得很清脆。

“人都会老,都会死,死了就是没了,再也不能看见我的璟熙了。”

“那我死了之后爹就能看见我了。”

“乱说,我们璟熙长命百岁,以后不许再提死这个字。”

孩童不声响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半晌,蒋煦又轻声哄道:“璟熙,你叫我什么?”

“爹啊。”

“再叫一声。”

“爹……”

翠红陪着方沉碧一直跟在后头,翠红听了也红了眼眶,她其实恨死蒋煦了,没了他,方沉碧与三少本是天上一对,地下一双的才子佳人,可如今生生被他横在中间,两人连孩子都两岁了,亲爹竟还不知道 ,又是一年多不见人影。翠红突然觉得,方沉碧是个极聪明的人,看的透透的了。原来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原来那么爱的一对人,如今各自过活,不闻不问,不提不念,谁也不曾少了一块肉,也都活着。只是她也知道,方沉碧夜里睡不着时候就坐起身看着熟睡的蒋璟熙,看他的时候眼神格外忧伤,她不说话,会一遍遍的摸着孩子的脸,让她看的心疼的要命。

方沉碧看着蒋煦带着璟熙先行离开,慢慢的放松了速度,她心头的滋味复杂的可以,时到今日,她也想不到蒋煦的态度竟会是如此。孩子那一声声“爹”叫的蒋煦笑逐颜开,多少年过去,她伺候他那么多年也不曾见他笑得那么纯粹,那么不设心机,纯真的像璟熙一样,从心里往外的乐。

可也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心酸,可能今生今世,她再也看不见璟熙叫蒋悦然一声“爹”,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可却也是人间最悲惨的身世。

老太太的急病发的厉害,夜里头大夫忙忙碌碌的就没歇过,马文德也是如此,跟着忙前忙后,连方沉碧也不得睡,彻夜守在屋子里头。

蒋渊生怕老太太就这么撒手走了,自己若是不在身边少分了东西可是要命的,于是也跟着守着。蒋茽第二日过来时候,老太太还没醒。屋子里头围得人不少,见蒋茽来了,都起身让过。

蒋茽探头朝床帐里头望了望,见自己母亲面色苍白的躺在那,只有微弱的声息,便心头悲伤起来,抹了抹眼睛,问:“老太太这是如何了?睡了一夜还不曾醒过?”

大夫人陪着道:“大夫说是中风了,年岁已大总是身子骨不容易的,现下可能昏沉个几日,还得熬着。”

蒋茽点头,坐在床边,扯过老太太的说,道:“好生些伺候,他老人家不如我当初身子壮实,遭罪的很。”

几房太太跟着应声,这话正说着,老太太在床上本是躺的好好的,却不知怎么的突然抽搐起来,口吐白沫,整个人就快缩成一团。几个人被吓得不轻,小厮连滚再爬的往外跑去找大夫,可惜还没出院子,这头床上的老太太已经憋青了脸,双眼大瞪,像是给什么卡住了脖子,让她喘不过气来。

众人都不知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都抢着给老太太抚胸口让她顺气儿,可却一点用也不起,只看老太太的鼻子里,嘴角里渐渐冒出红色的沫子来,也不只是怎么的整个脸都跟着涨红浮肿起来。方沉碧这才知晓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儿,忙上去把老太太扶起来,用力的拍她后背,道:“是呛到了。”

好一番折腾之后人算是喘过气儿来了,可大夫看过之后却觉得大事不妙,可到底也没什么办法,无外乎针灸和汤药治疗,只说是尽人事凭天意了。

隔日老太太的状况更是不好,这一宿烧的厉害,人根本也不清醒。方沉碧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自己院子,进门了便要看孩子,可马婆子愁容满面道:“小少爷昨晚睡在大少的屋子里了,我们去抱,大少不肯,是自己哄着小少爷睡的。”

方沉碧点点头,回屋里换了一套新衣裳折身去找蒋煦。

蒋煦知道方沉碧会来,这时候孩子刚喂过饭,勉强哄睡了孩子。方沉碧去看的时候,孩子脸上的眼泪还没干,到是让她很是心疼。

最后替换完毕:

蒋煦见了方沉碧客气了不少,自打孩子落地,方沉碧来这园子的时候越来越少,她不来,蒋煦倒是有些坐不住,好似心头也缺了什么似的。然,孩子不是他的,可他心里头却认了方沉碧是他娶进门的侧房,哪怕是碰不到,也希望拥有,更何况这么几年过去,蒋悦然与方沉碧之间再无瓜葛,蒋煦对她从前的怨恨也渐慢消失不见。特别是在蒋璟熙大了之后,让他渐渐觉得好似与方沉碧也走的更近了。

瞧着方沉碧进了屋子宝珠知趣的倒了杯茶放在桌子上就走了,方沉碧探身看看孩子,坐在床边伸手给孩子擦了擦泪痕。

蒋煦抬眼看方沉碧侧脸,详静艳美,他一直摸不清楚她,从小到大,她就像是个谜一样,让他又爱又恨。可到底方沉碧是块嚼不烂的糕,蒋煦自认咽不下。可咽不下,他却不愿意就此放手。

“我看我们璟熙聪明的很,以后我每月都给孩子拨点银子,你好生攒着,等着三岁之后给请个夫子教教,不能误了孩子。”

方沉碧撩眼看了蒋煦一眼,轻声道:“知晓了,我带孩子回去睡,换了床他会闹得。”

方沉碧弯腰去抱孩子,却被蒋煦拉住手臂,两目相对,彼此都不自在。

到底还是蒋煦先开了口:“要不你就跟孩子搬到这个院子来住吧,我身子不便,可总想看见他在眼前儿,也不知是什么光景,眼一闭也就什么都没了。”

方沉碧没声响,蒋煦又道:“这便是我最后一次说起这事儿,你只当听过就作罢,日后直到我死也都会当璟熙是自己孩子,既然如此,你我也是夫妻,也不好太过生疏,等璟熙大了总会看出苗头出来,总是不好的,我亦不想让孩子想他太多。”

方沉碧闻声道:“等这段时间过去的再说吧,要忙的事儿太多,璟熙在这边扰得你也不得好休息。”

蒋煦想要再说,刚准备开口,门外帘子一掀开,凉气窜了进来,两人回头一瞧,竟是马婆子。马婆子急的很,前脚迈了进去,后脚想要进门儿却给绊了个跟头,摔得妈呀一声。

“您这是怎么了?”方沉碧刚出声,就听马婆子哭丧道:“您快去老太太屋里看看吧,人不成了。”

“不成了?”方沉碧惊了一跳,原是昨晚儿还算稳当的,怎的说不成就不成了,她也顾不得抱孩子,只跟蒋煦交代:“璟熙醒了就要把尿,喂他点水喝,我去看看。”

说罢就赶紧跟着一瘸一拐的马婆子往门外赶、

去老太太的屋子里的时候,人围了很多,还没进去就听见有人嚎哭,方沉碧忙挤身往里去,走到床前才看的清楚。床上的人应该是已经咽气儿了,青灰的脸色,眼睛半睁不睁,嘴还张着,早上喂进去的稀粥吐了一枕头。几个妇人跪在床边哭的正欢,蒋茽则坐在床边,拍着老太太的身子哭的死去活来。

蒋茽扯着缩在一边的大夫,怒吼:“还不给我去看,看看老太太到底如何了,你光看着有什么用,快去。”

大夫胆战心惊的凑上前去再探了探老太太的鼻息,摸摸她手腕,直摇头道:“蒋老爷节哀顺变,老太天这是已经去了,您节哀。”

嚎哭声一波高过一波,跟着门口站的丫头婆子也跟着哭,整个屋子压抑的很,就快要让人喘不过来气儿。

方沉碧站在那两眼干涉,她扶着大夫人一言不发。

等哭过一会儿,把大夫人和蒋茽送了出去,又要着手处理丧事。府里事儿实在太多,忙乎了一整日也没着个家去看看孩子,饶是等到傍晚吃饭的功夫方才抽了点时间过去。因为哭了太久,孩子满脸憋得通红,早是哑了嗓子,任是别人怎么哄都没用。婆子丫头,忙的团团转,连蒋煦也给急的够呛。

婆子见了方沉碧如见救星,忙不迭的把孩子送过来,哭丧脸道:“大少奶奶您可算是回来了,小少爷自从醒了之后也不吃也不喝,谁哄也不行,闹得厉害。”

方沉碧忙过来抱孩子,小小的孩子伸出小手紧紧攥住自己娘亲的领角哭的更委屈了。

“璟熙不哭,璟熙不哭。”方沉碧抱着孩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费了好一番功夫这才安抚他不再哭了。

蒋煦就一眼不眨的看着方沉碧抱着孩子哄,心头暖烘烘的,看见孩子好不容易睡了,他才小声开了口问:“下午时候听人送信儿,说是老太太走了。”

方沉碧道:“是,这正等着搭棚子办事儿。”

“你别太累了,该交出去的就交给下人去做,有时间多陪陪孩子。”蒋煦说的心不在焉,老太太的死确是触了他的神经,一年多的功夫蒋府已经走了两个人了,先是沈绣,再是老太太,蒋煦本就体弱多病,每每有人死了,他总会阴沉郁闷好几日。

再说蒋悦然这面,舟曲的矿开采的如火如荼,连李兰也未曾想过,蒋悦然的能耐竟也有这般地步,可看着他一日日的富足起来,人也越发稳健市侩,却迟迟不提迎娶李婷的事儿,李兰亦是心焦。眼看李婷年岁已不小,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提亲,但凡有机会劝的暗示的他也不放过,可蒋悦然就如石落水一般,稳稳当当的继续拖下去。由是这几月来,他耳朵边也传了闲话出来,京城里有与蒋悦然交好的纨绔子弟无意说漏了嘴,这让李兰心里格外不是个滋味。

他琢磨了半晌,隔天时候便与那人约好了要到天香楼走一遭,这不去不知道,去了吓了好一大跳。

这天香楼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里面的姑娘个个国色天香,外传这里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每人都有傍身的超群技艺,人人出口成章,落笔成画,说是取悦于人,不如说以才会友,只做风流却不下流。可说什么李兰也不能相信,那个被层层粉纱雾帐团在其中,歪歪扭扭靠在软榻上眯眼盯着前面美人的公子哥就是蒋悦然。

他不听曲,也不闲聊,只有一个要求,只要这里的语嫣姑娘坐在他面前的榻上临摹字帖。一个执笔凝神,一个失神痴望,说不出那是欣赏还是另有所图。

李兰站在外面看了半晌,又是气又是恼,却也不得发,从前他还能对蒋悦然说几句心里话,微微动些手脚,这一年多的光景过去,这个曾经与他把酒同欢的挚友也愈发沉默阴鸷起来,两人还是时常同处一处,可他觉得这个蒋悦然全然变了个样。何况现下李婷的婚事也都拴在他一人身上,他也怕逼急了蒋悦然反倒害了自己妹妹。另则他心里还有个心思,便是当日,蒋悦然因为舟曲事情曾又有求于他,可偏是那个关头上,他却躲了出去,又明里暗里的要挟了他一次。蒋悦然虽不是心胸狭小之人,但也不是善男信女,便是之后从未再提起这事儿,却更让李兰心里没了底儿。

李兰寻思了半晌,终还是聊了层层纱帐进了去,蒋悦然显然有些微醺,面前的语嫣姑娘正一笔一划写的认真,听见脚步声忙抬了头,见是李兰,脸上不见什么神色,而是扭了头看向蒋悦然道:“蒋三公子,您的友人来了。”

蒋悦然歪着身子靠在软垫里,迟迟的扭了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含糊道:“李兄也来这里?”

李兰叹道:“去你铺子里找你有事说,谁知你不在,就问出这里了。倒是如何还不肯回去,时候也不早了。”

蒋悦然持杯再吃一口酒,笑道:“不晚不晚,时候还早,不如李兄也一道坐一会儿,瞧着这语嫣姑娘的字写的如何。”

语嫣闻言这话,脸上灿然一笑,喜道:“公子还要看?”

蒋悦然朝她挥手,道:“你坐回去,就按刚刚的姿态写,一笔一划,慢慢写,姿态真是美的没话说。”

语嫣原本淡漠的脸上笑容连连,忙又回到位置上,学着刚刚心静如水,面容如冰的姿态,一笔笔的临摹起来。

李兰坐在蒋悦然身边,给自己斟了杯酒,好奇的看着一个女人家写个字到底有什么好看,至于他一看就是几个月?李兰左看右看看不出个所以然,便是个美人儿就是了,再瞧瞧,那女子颦笑之间似乎略略有了谁的影子,他想了半天,一敲大腿,朝着蒋悦然道:“然弟,你瞧着这语嫣姑娘觉得像一个故人吗?”

蒋悦然持杯的手一顿,他笑问:“像谁?我还真没看出来。”

李兰道:“可是像你府上的大嫂?不过到底还是比不过方家小姐来的清艳绝美,但只有某一眼瞧着有点连像,但仔细看了又觉得差了很远,你可觉得?”

蒋悦然含糊嗯了一声,往后仰着头靠了过去,俊眸紧闭,也不再看语嫣姑娘到底临摹的时候那姿态到底像谁?像谁?方沉碧?蒋悦然不禁嗤笑自己起来。方沉碧?方沉碧许是早已经把他给忘了吧,忘了她嫁入蒋煦的屋子里,熄灯的一刻自己是如何撕心裂肺的喊着她名字央求她,忘了她难产时候,自己到底是多心如刀割的求她长眼看看他。可蒋悦然更恨他自己,因为不管如何,时间过去,疼痛过去,他居然还是对她念念不忘,且固执的令自己憎恨自己。

“听说你那嫂子前年生了个儿子,如今可真是有福的很。”李兰完全不知内情,只是记忆力残留着对方沉碧那些深深浅浅的好感,觉得可惜的很。

“是好的很。”蒋悦然念这一句,又是一杯进肚。

李兰看了半晌还是不知道语嫣姑娘摹字到底有什么好看,遂凑上前问蒋悦然:“我可是百思不得其解,这语嫣姑娘的琴艺倒是名穿万里的,可没听说她也会作画写字,你这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还不快快说来,可别让我苦猜。”

蒋悦然完了嘴角道:“谁也不像,可我就喜欢她这姿态,难道李兄看着不觉得美?”

李兰道:“若让我说,你们府上的方家小姐倒是一顶一的美人儿,我也算是过美人无数,她还是无人能及的第一个。”

李兰发自肺腑的话倒是引起语嫣的主意,她微微侧头,撇了一眼,并没做声。

两人在天香楼一直待到月上中天,蒋悦然喝的有些醉,扶着窗口眯着眼往外望,李兰则是早早喝倒在一边不省人事。

语嫣见势,知道是时候,遂靠过来扶着蒋悦然柔声道:“公子累了,不如就此歇着。”

蒋悦然转过头,目色如水,泠泠透亮,看的语嫣面上一热,倒是先羞红了脸。便说是阅人无数,可到底从不留客人住下来,然蒋悦然这人不同,语嫣很清楚,这人不是来寻欢作乐的,亦不是一掷千金只为显摆阔气,他每次来只有一个要求,只让她临摹字帖,而他一声不发的喝着酒看她。

但语嫣懂,蒋悦然这样的男人亦并非单纯,越是如此,越说明这人心里有人,至于是谁她不知道,她知道的是,这人必定是喜欢临摹字帖,且与她面貌颇像。

蒋悦然挪了挪身子闪了语嫣扶着自己的手,抿嘴一笑,道:“语嫣姑娘是聪明人,即是聪明人便不会办错事,看错人。”

语嫣会意,讪讪的收了手,笑的勉强,应:“蒋三公子又何尝不是聪明人,可怎的就不知人走茶凉的道理,你如此,不见得那人领情不是。若是这般,又何苦为难自己?”

蒋悦然只笑不答,也是无心与语嫣多说,而是边往外走,边指着醉倒的李兰,道:“遣个人送李公子回府,我改日再来捧场。”

蒋悦然出天香楼的时候卓安这才从马车上下来,拿着披风给蒋悦然披在身上,他已经不敢再多说什么话了,他害怕,因为方沉碧当初的每一句话在现下正惊人的应验着,当初人人都逼着方沉碧,如今蒋悦然却是变得最面目全非的一个,变得让人不寒而栗。

蒋悦然慢慢吞吞的上了马车,倒在车厢里头没一丁点声响,紧闭着双眼,应是完全放松的睡着了。车子刚进了巷子,就见不远处有人打着灯笼一路寻过来,卓安仔细一瞧,方才认出这人是张大全,卓安忙问:“老张莫急。少爷我已经接回来了。”

老张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马车前喊道:“我哪里是在寻少爷,是河源县来了急信儿,说是老太太昨儿白天急病走了,这让少爷回去奔丧呢。”

话音刚落,轿帘子给掀了一角,蒋悦然摇摇晃晃坐起来,问:“你说谁走了?”

张大全弓腰道:“是老太太。”

蒋悦然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凝滞,随后迟滞的扭了头,吩咐卓安:“不必回去了,直接回河源县,矿山的事儿交给老张处理。”

方沉碧一大早就换了丧服守在灵位前,老太太尸身存在后院,有人安排看着。蒋渊一直陪在蒋茽身侧,寸步不离,一双眼哭的红肿,倒是很会装模作样。

方沉碧这面忙着老太太丧事,另一面也格外担心璟熙,昨晚上孩子睡得不好,夜里无端醒来好多次,摸了摸孩子额头似乎有些热,也请了大夫给瞧一眼,大夫开了方子,现下方沉碧担心的是孩子不肯吃药。白日里只好把孩子送到慈恩园,交给蒋煦看着她也多少放心。

方沉碧正要去厢房里取点东西,才走到门口,听见有人惊吓不轻了冲了出去,那人嗓门奇大,她一张嘴,满院子里的人都听得到。

“大少夫人,大好夫人。”

方沉碧道:“你说话让人好生没头脑,这又是怎么了?”

下人惊悚的看着方沉碧道:“老太太诈活了,满院子的人都乱错一团了。”

方沉碧到底也没碰见这事儿,只道是哑口无言的盯着报信儿的人,又问:“胡说什么。”

下人早是给吓得屁滚尿流,忙道:“看着的人眼看见老太太从棺材里跳出身子,活脱脱个跟僵尸一样,蹦出老远,后来又是见人就咬,旁边没人敢靠前,等她消停了点,这才有人敢上前,老太太才肯安静下来。”

这话说的在场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惊,彼此面面相对,都是一副恐惧神色。翠红更是吓得不小心跌碎了手里的杯子,妈呀一声躲到一边儿,道:“可会是什么猫阿狗阿窜过去冲了老太太的尸身了?诈尸?好生吓人。”

方沉碧这会子也顾不得去取东西,只得让吓人带路赶紧去看老太太的灵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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