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航那天晚上抽完烟就回去了,洗漱时听见隔壁传来开关舱门的声音。
他含着满嘴的牙膏泡沫,盯着镜中的自己许久。
昨晚整夜没睡,眼眶下已经出现明显的黑眼圈。
在船上工作,需要充沛的精力和能量,疲劳和倦怠就像隐形的杀手,对于载重过万吨的巨轮来说,是致命的危险。
理智告诉他,应该尽快休息。
穿过马六甲海峡后,“长舟号”就要进入印度洋。靠泊槟城的装载原木,将是他们在南中国海的最后一站。
往后走的港口多为不发达国家和地区,通讯及交通条件只会越来越差,如果想离船,当下是最佳选择。
许衡白天休息太久,夜里睡不着觉,索性裹着披肩在甲板上看星星。
槟城的纬度才五度多一点,属于无风带。“长舟号”停泊在港口外锚地,除了水面上起起伏伏的航标灯,肉眼可及之处再无半点光亮。
漆黑的夜晚,海和天都黑成一片,站在甲板的栏杆旁边,根本分不清自己是在天上还是在海上。
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后,从最亮的那颗星开始,天空开始变得明亮。南北方向上,一条淡淡的纱巾似的光带跨越整个苍穹,延绵无尽、辉映成片。
据说银河距离太阳系有2万多光年。也就是说,这些光线都是在2万多年前发出的,经过长途跋涉才最终抵达人类的眼底。
许衡想,任何麻烦、困扰,一旦被放大到宇宙的量级里,兴许就没那么难过了。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她把披肩又裹紧了些。
王航身强力壮,散发的热量在夜里更加明显,即便只是靠近站着,也让人忍不住飞蛾扑火。
他隔着一段距离停住了步伐。
夜很黑,潮水正在上涨。
两人并肩站在浓稠的黑暗中,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
头顶星空闪耀,璀璨着千万年的壮丽。王航伸出手指比划投影,最终定格在银河西边,低声道:“氐宿一。”
他将拇指与食指分开,平行地划出一道弧线,顶向另一侧:“氐宿四。”
最终,两只大手以夜空中的某点为轴,对称展开:“天秤座。”
许衡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终于还是放弃——天上乱糟糟的星星一大堆,根本看不出来哪是而哪儿。
王航不着急,倾身笼到她背后,将长臂伸过女孩肩头,一双大手直接在她眼前成型。
带着清新牙膏味道的气息吐在耳后,许衡感觉全身的血液已然倒流:“对着三角形的顶。”
即便下一秒就会晕过去,她却依然凭借意志力强撑开双眼,气若游丝地“嗯”了一声。
男人侧首抵在她的太阳穴,让两人的头以相同角度偏移:“底边上的蓝白色星看到了吗?”
“看到了。”声音羸弱,恰如蚊蚋。
“氐,至也。有星四,定点氐宿四落于黄道。角亢下系于氐,若木之有根。”他顿了顿,“你是天秤座,对吗?”
最后半句话,王航几乎是含着许衡的耳垂说出来的。那湿濡的触感与低沉的嗓音,如同最催情的春*药,将她的负隅顽抗统统融化。
乱糟糟的已然不再是星星。
她闭上眼,没有动,而是轻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天秤座?”
“护照、身份证和执业资格证上都有登记生日。”男人的手缓缓下滑,紧锢在她的腰上,暗暗用力,“你不是唯一一个别有用心的人,我们都会想办法保护自己。”
他的试探、他的拒绝,只是想让她主动地把一切都说出来。
许衡咬牙:“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怀疑?什么时候求证?什么时候开始心存戒备?
“最开始就跟公司联系过了。”王航将人扳转过来,强迫彼此面对面:“我要对船上的每一个人负责,不能不明不白地带你漂洋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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