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正时刻,随昭示朝议开始的钟鸣一起,群臣列队进入泰和殿等待朝议之始,进殿肃立却见御座之上良久不见延平帝身影,殿内本是最为严谨肃然之所,群臣虽未交头接耳,互看一眼递个眼神却是有的。
陛下得此顽疾已有半月,如今仍未见起色,耽误国事实非幸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面色虚白的延平帝在太监的搀扶下进殿入座,群臣行过跪拜之礼,贾任上前一步,朗声道:“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已有年老的臣子皱了下眉,这公鸭嗓如此放大数倍实在难听,听了这十数年了还是觉得难以忍受。
朝议若无大事一般不会进行的太久,民生琐碎之事皆在奏本之上平日便由帝王垂询处理,若有异议便会在朝议之时提出,但延平帝身子有恙明显希望早些退朝,寻常之事不会有人那么没有眼色提出来烦扰帝心。
此时却见左列距御座较近的前首一人道:“陛下龙体有恙,久不见好,实伤国祚,臣请陛下早作决断。”
延平帝还未出言,便听右列一年老者讽道:“决断,如何决断?太子本无过,一句天象之说便将人逼去了太庙,尔等还将如何相逼?”
率先出言之人姓刘,年四十即位居参政知事,仕途顺畅,颇得帝心,何曾被如此噎得下不来台过,登时面皮紫涨,碍于大殿之上,陛下面前,不得发作,只恨恨道:“佟老这是何意?”
被称为“佟老”那人冷笑一声,笏板也不端了,闲闲垂在手边:“何意?似尔等奸佞,兴风搅雨,扰乱圣听,阖该处死。”说完佟老身旁一人拉了他袍摆一下,提醒他莫与这反口复舌的小人纠缠不休,耽搁正事。
刘参政忽地一跪,满面冤屈对延平帝道:“臣对陛下一片赤诚之心,还望陛下明鉴。”
延平帝冷眼看着这一出闹剧没有说话,只觉得头顶穴位弹跳,疼得更厉害了。
佟老“哼”了一声,手执笏板于胸前对延平帝道:“臣欲带一人进殿,还望陛下恩准。”
延平帝斜靠着御座扶手,终于开口:“哦?佟老欲带何人进殿?”
“辩玑先生。”
闻得此名殿内忽起小声交谈的嗡嗡之声,连延平帝也惊得坐直了身子,一时却未开口。
辩玑先生为先帝智囊,立国定疆居功至伟,自元和三十二年隐退至今,久未出现,此时现身理当立时请进,以国士之礼相待,但如今正处于废黜那孽子的关键时期,先生此时出现必有蹊跷,事已至此,无可转圜,绝不能因为一个久未现世的先帝器重的谋臣便坏了大事。
想毕延平帝清了清嗓子道:“朕此刻身子不适,先行退朝,请先生移步往宣德殿一见。”
佟老自然不能答应,正要出声反对,便听一声自外向内传入:“草民无礼,实有几言不吐不快,还请陛下宽恕。”
众人便见一须发皆白之人逆光而入,手中高举一物,待走近些,眼尖之人看清惊呼道:“先帝遗诏。”
一时群臣皆跪伏,延平帝也自御座起身,盯着老者目含审视。
这个老狐狸,都消失这么多年了,如今出现还拿着先帝遗诏意欲何为。
老者微微含笑,先对延平帝行了半礼:“草民手执圣物,不能行礼还请陛下恕罪。”
延平帝勉强一笑:“先生言重。不知此番入朝,所谓何事?”
接着延平帝就看见老者露出了一个似悲悯似安抚的眼神,接收的这样的眼神,延平帝非但没有被安抚到半分,反而更添焦躁。
老东西果然是来给他添堵的。
果听老者接道:“草民听闻太子身陷天象之说,不居东宫,反置太庙,朝议废立,不禁忧心难眠。前夜又得先帝入梦,惶恐幸甚却闻先帝忧心亦重,魂局地下而不得安寝,主忧臣辱,隐身半世未得进忠已是愧对先帝,思及当年先帝赐与草民一份遗诏,嘱托草民必要之时务必现身辅佐太子一二,草民不才,仅以此诏,斗胆自荐为太子之师,望陛下允准。”
此话一落,殿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延平帝面色青灰,良久方道:“先帝密旨,怎知真伪?”
面对上位者的垂死挣扎,老者从容一笑:“陛下若不信,敬请查验便是。”
延平帝显然不受他这一招以退为进,仍旧要查,目光示意之下,礼部尚书出列从老者手上恭敬接过卷轴,展开研读细细查究。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礼部尚书握着卷轴的双手已在颤抖,额头汗出如浆,想说是真却如鲠在喉说不出话,延平帝有些不耐,但看到他这副样子,连催促一句的想法也提不起来,想再说些什么阻止事态发展继续脱离自己的掌控,突觉头痛欲裂站立不稳,倒在了近侍贾任的身上。
这已经是许莲三天内吃的第五只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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