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的交易】
戚景瑜话音没落,通道那边脚步声响起,苏云河自暗中现出身形,步履从容地来到两人近前。他脸上依旧挂着那种浅淡而斯文的笑容,在指示灯猩红的光线下,莫名显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狡黠味道,看上去有些渗人。
只可惜,对面的两位非妖即魔,眼界自然不同于凡人——这世间无神,戚景瑜和阎漠心里清楚附身于云河那具肉身上的东西无外乎是这二者之一,既然是这样,那也就没什么值得过多顾虑的了。
远处一声巨响撼动天地,受到影响,就连眼下深埋于地底的研究室都为之一颤。
细碎的灰尘簌簌抖落,在三人之间无规律地缓慢漂浮。
受到惊扰,苏云河若有所感地抬头朝震动发出的方向看了一眼,额发的阴影下,男人妖光暗涌的眸底倏而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轻佻笑意。
阎漠注视着那双眼睛,眉心不禁微微凝起,对戚景瑜道:“景瑜,那个对你和重烨都相当了解的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
听闻此言,苏云河侧头看向阎漠,并没有接话。
戚景瑜道:“此事大概可以追溯到天地初开,妖兽鼎盛横行的时候了——若是按妖阶划分,那么自上而下先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位灵兽,在它们之后则是我九尾和青鸾所属的上古五大凶兽,然后还有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其妖阶低于我们的祥兽和其他凶兽……而在妖的世界里,要数四灵和五凶修为最高,诞生的年代也最为久远,所以我们之间可以算是彼此熟识的了。”
到此,戚景瑜话音止住,他没着急继续,而是以一种高深莫测地目光看过身边的阎漠,继而落在苏云河身上。
阎漠听得出来他话里有话,顺着对方的意思,道:“你说的这些我自然清楚,我还知道朱雀已经被重烨灭去了肉身,其一缕妖魂寄居那降妖师体内,其余两缕下落不明。至于白虎玄武和其余三位凶兽——”
说这话时,阎漠眉眼轻抬,也看向面前笑容自若的苏云河,笑道,“千年过境、世事无常,如今高阶妖兽们为求自保,早已是各自隐居,低调安稳地庇佑着一方小妖,要说下落我也是有所耳闻的,难不成你这徒弟就是被其中某位附身了?”
话音没落,他不免犹疑地摇了摇头。
“不对,这世上没有妖有能力逃过魔的眼睛,除非——”阎漠的眼睛眯起来,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云河的脸,似是要透过皮囊看清楚那藏在里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除非你与我才是同类?”
苏云河笑了,坦荡称赞道:“阎魔大人好眼力。”
得到印证,阎漠微带讶异地看向戚景瑜,说:“你竟然私自结识除本尊之外的魔?!”
戚景瑜静了半晌,然后面无表情地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总能搞错重点。”
阎漠:“……”
这世上难道有比小狐狸背着他勾搭其他魔更严重的事?魔罗大人仔细想了想,大概就是背着他勾搭其他妖了吧,毕竟那狐狸是不可能看上凡人的。
收回目光,戚景瑜重新看向苏云河,似笑非笑地说:“那位魔同样是以当铺收集者的身份现身,收集的却是这世上第一批修炼成妖的灵兽,所以我与凤啻重烨的相识并不是偶然,只是被同一位魔收入了门下。”
说罢,他朝苏云河略一欠身,嗓音平缓地一字一顿道:“久违了,老师。”
那是上千年来九尾妖狐首次朝旁人放低下姿态,却又丝毫没有半点谦卑恭敬之意,仿佛只是一种公式化的行为那般,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苏云河眸底荡起笑意,倒是泰然自若地受下了这份可以称之为“大礼”的一记躬身,说:“你之于我是久违,而我早已经看了你千年,不过还是可以说一句——”说到这里苏云河蓦地顿了顿,继而起手似是想要默默戚景瑜发顶,却最终只在他一侧肩膀轻轻拍了拍,复又开口道:“九尾,别来无恙啊。”
戚景瑜没有说话,身子微微一侧避开对方的掌心,然后很客气地朝旁边让开一步。苏云河倒也不介意,顺势收回手拨开袖口看了眼时间,也没再说什么。
见两人神色如常但行为明显有异,阎漠顿时心念电转,注视着苏云河的眼睛略略一转,道:“你接触最早一批上古妖兽的时间距今至少得有五六千年之久了,阁下当真是眼界高远,懂得欣赏那些有灵性的小东西啊。”
“阎魔大人过誉了。”苏云河侧头看他,“那几位灵兽有幸得道化妖,其后又有幸被本尊收入座下,这一切可以说是天命安排的因果罢了。”
“既然如此,”戚景瑜冷笑,“您又何必辅助青龙重烨,干预我等妖兽之间的因果轮回呢?老师,就算是妖魔殊途,可终归是师徒一场,不管当初您收留我们的用意如何,时至今日,凤啻两度遭难已然是再无复生的可能,您难道还要继续助重烨肆意妄为么?”
苏云河闻言缓慢摇了摇头,淡淡道:“九尾,你错了。”
戚景瑜:“徒儿不知错在何处,还望老师务必告知。”
苏云河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目光越过景瑜轻飘飘地看了阎漠一眼,提示道:“你忽略了魔的本性。”
戚景瑜倏然一怔,那种瞬间意识到了自己此前疏漏的地方。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苏云河又道:“魔是游走于阴阳两界之间的收集者,若是没有交易,魔又怎么肯轻易现身呢?呵呵,毕竟不是每一尊魔罗都像阎魔大人那般清闲不是?”
“按照你的意思,是有人与你达成了交易,所以你才占据了景瑜徒儿的肉身。”阎漠说,“那与你交易的东西究竟是妖是魔?交易内容又是什么?”
仿佛是在故意卖弄玄虚,栖居在肉身内的魔没着急开口,而是低笑着弯起嘴角,他狡猾地舔了舔嘴唇,眸光依次看过面前的两人,最后定定迎上了景瑜的眼睛,说:“是凤啻。”
此话一出,在场的另外两人不由得愕然,戚景瑜眉心拧紧,难以置信道:“这不可能!凤啻怎么会在与魔的交易中将自己立于必死之地?!”
苏云河:“若当年他就是在必死之际与我达成的交易呢?”
戚景瑜闻言刹那静了,他凝神注视着苏云河的脸,更是穿透那副皮囊与魔对视。
那一刻,九尾妖狐沉寂千年的眸底仿佛掀起了一场海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戚景瑜握紧的五指轻颤着放松下来,像是在压抑某种濒临爆发的情绪,然后用那种一如既往的平静嗓音淡淡道:“三千年前,凤啻成魔失败被业火反噬灭去了肉身,您说那笔交易达成于他必死之际,难不成他是知道那法子有误,自己必死无疑么?”
“九尾,你向来是个聪慧而敏感的孩子,”苏云河幽幽开口,“你所能推测到的绝不可能仅限于此。”
戚景瑜身子极不明显的微微一僵,眸色旋即冷了下去:“想要成魔的那个,并不是凤啻?”
苏云河好整以暇地笑了笑,漫不经心道:“看上去确实是这样。”
“是重烨……”那个名字被放在齿缝间狠狠碾碎,戚景瑜阖上眼睛极度克制的沉默半晌,然后仿若自语般地叹息道,“原来是这样。”
站在一旁的阎漠眉心浅蹙,这师徒二人的对话就像打哑谜似的,他原本就不太了解那些妖早期的情况,听对话只能隐约知道到当年青鸾寂灭存在某种隐情,那句“原来是这样”更是坐实了这种猜测。
可这隐情究竟是——
阎漠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翻戚景瑜的脸色,只觉得他这场气动得着实不小,犹疑片刻,还是走过去伸手按上了他的肩。
“景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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