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笑语不知道她离开后有一个神秘人与商经纬有过接触,更不知道此人就是针对她而来,此刻她正着人收拾屋子,因她刚回府便听管家说收到信件,叶西辞后日便能回京。
方笑语满脸带着笑,谁都能看出来她心情不错。
一来是叶西辞回来了,她就不觉得闷了。二来,叶西辞回来,代表着太子也要回来了。
此次北燕事件,他爹固然是最大的受害者,可同样是受害者的还有太子。
京城里传言方剑璋带领五万将士失踪,可能是投靠了敌国,而原因便是与太子不合。方剑璋不见踪影,太子坐镇北燕,流言传的有模有样有鼻子有眼,在去北燕之前,京城里的百姓看她的目光都带着不善。
她曾经与方剑璋说过的话不是谎话,自从流言飞起之后,明明事情都没有得到证实,但这些轻易就被流言挑拨的百姓每每看到他们,似乎真的是看到了大承的罪人一般,眼神中的怨恨毒辣体现的如此露骨。
而曾经皓之就被一个激进的百姓拿烂菜叶子扔了一脸,对方的咒骂此刻还言犹在耳。
而她从北燕回来之后,外头有了别的传言。流沙国之战打赢了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捷报传到京城,百姓竞相欢呼,她又成了这场战争的英雄。
百姓从来都是盲目的。随着各种流通的真的假的情报,他们随意的转换着内心的喜恶。当流言不利于她时,他们尽情的喝骂、诅咒,仿佛世间最恶毒的言语也不足以形容她的罪恶。他们会觉得你对不起他们,会觉得你辜负了他们的期待,可事实上在漫长的人生里,他们从来都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他们没有为你的人生花过一分银子,没有为你的人生做出过任何的贡献,却在你失败的时候做出委屈的嘴脸,仿佛你伤害了他的身伤害了他的心,仿佛你就是十恶不赦就该被千刀万剐。
而如今,流言中的你是正面的,是对你有利的,你又成了英雄,被千人敬仰被万人膜拜,似乎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国为民,哪怕你再自私也是无私,你伤害再多的人也是身不由己是情非得已。
他们浑然忘记了几个月前还在讨伐着你的罪恶,忘记了他们此刻称为英雄的那个人的家人曾被那样无礼的对待过。
方笑语冷笑。这些年来,她过得实在是太憋屈了。什么不为恶便成仙?说白了这是哪里的规矩她都不知道,而从前那么多个前世,她却紧紧的遵守着这个规矩,从不主动去伤害任何人。每一次都不过是被动反击,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从前她对成仙执着,所以觉着多做善事也好。如今她算看明白了,去他的神仙!这个遥远的几乎触摸不到的词语,却生生的捆绑了她九十九世。
所以这一世她得活出点不一样来。她原本可以因为预知某些天灾而提前部署救下大多数的百姓,只要让皇帝下旨强行让他们遵从命令,至少可以保证大家都能活下来。
但是,经过这次他爹被陷害一事,她反倒是想明白了。百姓的死活与她何干?自己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在自己和自己身边之人过的幸福的时候,可以适当的施舍你的善良,可若是自己都过的潦倒穷困,谁要做圣人去拯救世人?
他的父亲曾被传言投靠了敌国又或是做了逃兵,他的弟弟因此被人用烂菜叶子糊了一脸。锦衣带着慕仪出府买东西时被人指指点点,她走在路上都有无数个人投来嫌恶与嘲讽的目光。
对于这些人,她何必作践自己非得将他们的生死扛在肩上?
所以这一次她不强求。信她的,必然就会按她所说的去做,最终定能获救留下性命。而不信他的,喜欢跟她对着干的,觉着她是女人所以话不可信的,随他们去。他们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她言尽于此,剩下的能死能活全看天意。
方笑语又一次压下了想将两月后那个大事件说给皇上听的冲动。
说出来,于她的利益不符,所能造成的轰动也有限。
她太明白,她能够预知的灾害,从她重生那一刻开始,仅仅只有十年。那是她前世嫁给叶书成的十年,之后她会被一把火烧死在二皇子府,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再也不会知道。
就算皇上信她,那十年后呢?当她再也无法预知未来所发生的事,皇帝还会一如既往的信任她重用她吗?
她必须要为自己的未来铺好道路,哪怕十年后她再也没有了预知灾难的能力,却也要让皇帝相信,让国民相信,她确实是被天道眷顾的。她是与仙佛有缘的。即便她的使命完成了,却依然可以成为一个吉祥物一般的存在。只要供着就好了,因为他们不敢去尝试破坏这个吉祥物的后果。因为谁也不知道当她失去了预言灾难的能力后,她会不会依旧是那个可以带给大承江山幸运的人。
这才是她的目的。
她不在意在皇帝面前做个花瓶,只要这个花瓶能存在下来便好,只要这个花瓶能够被人用心的呵护保养就好。所以,此时此刻,她需要的是让世人看到她的与众不同,是让世人对她心存敬畏。
雪灾、瘟疫、干旱不过是开胃小菜,那个至今为止她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大事件,才是她真正能够利用,将自己的名字深深的印刻在每一个人心中的关键所在。
为了自己的将来,为了镇远将军府和安王府的将来,就算她明白此时向皇帝坦白能救更多的人,可她却不打算这么做了。
方笑语在园子里浇着花,叶蝉与叶秋这对难兄难弟终于挤开人群一路逃了回来。
他们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求见方笑语,而方笑语似乎想起了自己不太讲义气的一路先行开溜,想想还是叫了两人进来。
方笑语再看到两人的时候,首先面对的就是两双幽怨的眼睛。不仅仅是叶蝉,就连叶秋也不例外的用受了伤的小狗一般的眼神看向她,这让她心里生出了那么一点罪恶感。
此刻两人绝对可以用狼狈来形容。乱糟糟的头发,被撕了两个大口子的衣裳,叶蝉满口的埋怨,说着自己的头发丝儿被薅下来一缕的血泪史。
方笑语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罪恶深重的人,于是许诺了叶蝉一堆吃的,这才让这孩子闭了嘴。
不过说起来,这俩人回来的也太晚了。就算是被人群围着,也不至于此刻才回来。
不过,叶秋替方笑语解了疑惑。
他压了压有些乱的头发,这才说道:“酒楼之事越传越远,人群越围越多,我们不得脱身,又不敢对百姓用粗,只得缓慢的后退。幸得后来虚云大师到来,说是要开讲佛法,许是因为主母在酒楼上的事太过玄奇,叫人对佛道起了些兴趣,所以听到虚云大师开讲佛法,便一股脑的散了。我与叶蝉这才得以脱身。”
此时叶蝉偷偷的看了方笑语两眼,似是有话想说,却又不敢说,他那扭扭捏捏的样子看的方笑语一阵别扭,只得道:“想说什么便说,留着那媚眼跟墨痕抛去。”
叶蝉竟然刷的一下子红了脸。这让叶秋都惊奇不已。这没心没肺的东西竟然还会脸红?
“主母,您之前凭空变出酒来可真是神迹?”叶蝉眼冒小星星,一副万分崇拜的模样。
“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方笑语摇头。
“属下不信,主母既是佛女,必然是有法力的。那定然是主母用法力所致。”叶蝉肯定道。
方笑语哭笑不得,心说你戏挺多啊。在这之前,他明明就不怎么信这世上有鬼神之力,怎么她也没做什么,就悄无声息的将他给洗脑了呢?
“都说了是些小把戏罢了,你若是勤加练习,也能做到。”方笑语可不能承认自己有什么法力。说着的时候倒是过瘾了,但是容易引起问题。一旦事情传了出去,传到皇帝耳朵里,哪天召她进宫,突然来一句‘你不是有法力吗?来,施展一个给朕瞧瞧’,到时候她去哪儿哭去?
“当真?属下也能学?”叶蝉的一脸希翼的看着方笑语,方笑语这才发现,这臭小子哪里是被洗了脑,他一开始就是因为想学,可又怕她不教,这才想着先拍马屁,将她哄高兴了没准就教了他了。
“无非是手快罢了。”方笑语手腕一转,手中突然就多出了一把匕首,叶蝉摸摸自己身上,他常用的那把匕首早已经没了踪影。
叶蝉疑惑着,怎么觉着跟神偷门的路数有那么点相似呢?
其实要这么说也没错。两者最重要的核心都是手要快。只不过神偷门是偷东西,而她这是变魔术罢了,但是,这些把戏对于有武功的人来说,学习起来比那些不练武的人要方便。
没有练过武功的人,即便手再快也有限,也许骗骗同样没有练过武的人还好些,若是遇上武功高强之辈,哪怕事先不知道原理,也能轻松的看清楚其中的破绽与玄机。
此时方笑语故意将速度放慢了,叶蝉终于看清楚了其中的奥妙,顿时惊叹不已。随即就像是得了有趣的玩具似的,自顾自的在一边儿玩起来了。
剩下叶秋比之叶蝉稳重得多,依旧稳稳的站着,不曾乱动。
“再过一日,西辞就要回京了。不过或许你见不到他了,我打算派你去做一件事。”方笑语皱着眉想了一想,终究还是有了决定。
“主母请吩咐。”叶秋立刻正了脸色。
“我打算派你去风国一趟,帮我查一个人。”方笑语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张脸来。
“主母要查何人?”叶秋问道。
“一个王爷。许多年前,他曾独身去了北燕,最后却犯下了几起凶残的杀人案,被关押在守将府的大牢之中。那之后,他被风国逐出门庭,最后被处斩了。”方笑语所说的就是在北燕守将府之中见到的那个王爷。当时他给了她一张地图,那地图本是缝在他的皮肤之中的,他硬是扯断了线,从皮肤里将地图抠了出来。
她一直觉得那王爷看她的目光很奇怪。只是之前年纪小,她也没有太在意,再加上又是那么个对什么都没兴趣的样子,所以当时她就也没再追究此事。
可是这一次在守将府中发现了柴昭为温英姿留下的坟墓,在那里他还得知了大周霜王萧入的母家竟然就姓柴,这让她突然就想起了那个王爷见到他时的样子,与萧入刚看见他时的模样有那么点相似。
说起来,那王爷也死了很久了,事到如今再查起来也未必就有什么意义,只是他近日里总是想起那个蓬头垢面对着她笑的诡异的脸,最终还是想要将事情查个清楚明白。
“我要你查清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母家。我更想知道他当年为何要只身去往北燕。”方笑语吩咐道。
“属下明白。属下何时动身?”叶秋不知道主母为何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风国王爷如此上心,但做属下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清楚得很,所以也绝不多问。
“今日便歇着吧,明日你就动身。我会让苍蒙与你一路,你们早去早回。若是查到那是最好,若是查不到也便算了。注意安全。”方笑语可不舍得折了苍蒙和叶秋这样的好手。要培养出这样的人可不容易,而那风国的王爷却不过是她一点好奇罢了。
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顺其自然吧。
“是,属下定不辜负主母嘱托。”叶秋恭敬道。他在月影司训练的那段日子,每多待一日,对于方笑语的敬畏就多一点。
叶秋与叶蝉离开后,方笑语却闲不下来,他在府中迎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臣女叩见皇上。”方笑语心里琢磨着,皇帝来此怕是因为早间酒楼之事。
果不其然,皇帝笑了笑道:“笑语丫头,起来吧。不请朕进去坐坐?”皇帝丝毫没有提及要见安王,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他是来见方笑语的。
“皇上请。”方笑语连忙将皇帝请了进来,并且心中开始想着要如何跟皇帝解释之前酒楼中发生的事。
事实上,酒楼中发生的事倒是没什么。从一开始,她会前去酒楼,会遇到邪教妖人传教,这都是事先算计好的。就算是拆穿那邪教妖人的手段,收拢民心,那也都是早已有了腹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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