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人,实不如说是两具肉炙,但是他们还在扭动狂吼,尤其是嵇仪嫔,身上的衣裳化去之后皮肉模糊成血红的一片,情状惨不忍睹。
这情形,显见已不能救。
凌妆肝胆俱裂,全身的力气刹那间被抽了个精光,泪水淌了满脸而不自知。
许多宫女子掩面颤抖哭泣,大多数都互相拥抱或背过身去不敢看眼前的惨状。
凌妆浑身打颤,然而她紧紧咬着牙,双拳下意识地握紧,连指甲折断在掌心也浑然不知。
容宸宁近在咫尺,甚至能听见她咬牙的咯咯声。
皱眉的同时,他抬手抚在她发间。
两道金芒疾若流星射入烟火之中,分别钉入受刑者的咽喉要害,正是凌妆头上所戴的两支玉托梅花金簪。
恐怖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广场上陷入了可怕的寂静,偶然听见女子的抽泣声,马上又消弭于无形。
泪珠如潮水般涌出了凌妆的眼眶,模糊了双眼,她已看不清天地间的一切,但是鼻端,依旧能闻到那股焦臭的味道。
因为自己的无能,没有保住军队,没有掌控好这朝局,所以从此之后就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屠杀掉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此刻保不住嵇仪嫔与图利乌斯,接下去眼见也保不住上官攸,还有平寇番那几千人……
她却不知道,因为过度用力,雪白的樱唇间,已经溢出了缕缕鲜血。
容宸宁目色如刀,剐在熊熊火光的那一头。
火焰跳跃下,那头有一张扭曲的老脸。
教自己弹琴、教自己练剑、教琴棋书画、教他如何篡夺江山……
然而此刻,他似乎感觉到那双枯瘦的手扼在自己的脖子上,阴狠地说:“我决定的事,没有人能够更改!”
凌妆缓缓抬起袖子拭去满脸的泪,她的瞳孔收缩,将身边这张欺霜赛雪的面孔与火焰那头的老脸重叠。
不曾见天日的孩子、爹爹、容汐玦、嵇画楼、图利乌斯……
熟悉的笑脸晃荡在虚空中,凌妆清晰地感觉到疼痛在胸腔一**扩大,像迸裂了心脏,鲜血洇出,足以染红这天地。
她在心底默默发誓:
容宸宁,只要我活着一日,必要取你狗命!
一只手拂在凌妆的风府穴上,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容宸宁揽着她落在火场外围,扫了一眼现场。
关雎宫的宫人全都被侍卫反剪双手摁在地上。
他沉声道:“放开!没有朕的命令,谁敢擅动关雎宫!”
郭显臣等失了束缚,俱伏地痛哭。
凌妆不是个心狠的人,物以类聚,能跟在她身边的人心肠都硬不到哪里去。嵇仪嫔是所有人当中到皇后身边走动最勤的,下人们都知道,虽然她名为先帝遗妃,实则与凌皇后情同姐妹。
而图利乌斯,就更不用说了。
广宁卫的副统领,往昔只在阳光下挥洒着汗水,那么英武神气又不失顽心的一个人,就这样化作了灰烬。
这一场变故让关雎宫的奴才们崩溃,数月以来的压抑俱以眼泪爆发了出来。
冬日的天空,明明辽远澄蓝,却已非昨日,一切都不再随着愿望而走,从前有多么顺畅如今就有多么失望,头一次,他们动摇了信心。
凤和帝——大概是真的不在了,否则他那么宠爱凌皇后,怎么会丢她一个人在这泥沼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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