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提前得知了计划,也确实……选择向你隐瞒。”修伊特淡淡答道。
他们对视了许久,在彼此的眼中都没有寻找到动摇、试探,或者怀疑。
作为圣骑士,埃文对法师从无偏见,然而这一路走来,他见过太多自身没有仇怨,却因为信仰的差别、立场的偏移,而生死对峙的敌人;他自认了解修伊特,他爱着的这个人被主流所中伤、所怀疑、所驱逐,但是从未停止过履行他的正义。
从赛比伦教区的海边开始他们相遇,在一场不义的审判当中他们互相支持着推翻伪善的面目,穿过漫漫长途,又在大雪弥漫的北方共同征战;修伊特没有哪怕一分一秒,表现过对教廷的恨意。
但他是一名法师,他难道真的从无恨意么?
费力克斯与他同属克雷菲尔德家族,流着同样的血脉,修伊特确然是毫不犹豫就与自己的兄弟为敌么?
埃文从来没有细想,也不愿向这个角度细想。
他看着修伊特从来冷静的浅紫色眼眸,一时竟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也不想知道更多了。
“那天我从详细地询问了伍迪关于这个计划。他知道的不多,费力克斯的计划直到借走圆环法师这一环就结束了,所有人都认为这就是他的最终目的,包括我。”修伊特缓缓开口说道,“伍迪问我,我是要阻止这个计划,还是帮助他们,而我——我很迷茫,埃文。”
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这种话,埃文不由微微动容。
修伊特转过头去,伸手对着旁边的壁炉轻轻一招,温暖的炉火就慢慢燃烧了起来。
法师又将手揣了回去,似乎借着这些动作组织了一下措辞,他说道:“我是一名法师,我应该帮助圆环法师们?但他们是曾经犯过教廷的律法,而又向教廷低头了的人,他们是两边都不愿接受的背叛者,在费力克斯之前,没有人想过要竭力去营救他们……何况费力克斯的计划中,是先摧毁了整个议事殿,杀死越多红衣主教越好,在陨石雨下落的过程中,势必会有很多无辜者丧命。用旁人的性命,来换取这些法师的自由……真的可取么?
“但我选择阻止这个计划吗?圆环中的是我们的同伴,加入瑟银议会时我曾发誓尊重每一个人。何况圆环中的同伴,都被迫剥夺了自由和尊严,受到了终身看不见出路的囚禁;他们中也有很多像伍迪这样,并没有多少罪孽,仅仅因为法师的身份就遭遇慢待的人。他们就该沉默地承受这一切不公正么?埃文,我……我的处事原则,是摒除一切个人感情的干扰,做出最合乎理智的决定;但原则是没有立场的,人却必定会有一个立场,而我恰巧自出生起,就站在了法师的阵营中。”
埃文轻轻叹了口气,从修伊特难得说出的这么多话中,感受到他当时的迷茫。
这件事似乎无论怎么做,都有一方要承受不公。哪怕是埃文自己站在当时修伊特的位置上,也根本没有完美的策略。
修伊特听到了这一声叹息,他微微侧过脸凝视埃文,许久后淡淡地继续说道:“我接受了瑟银议会的大奥术师的位置,这几年一直在为奥术师奔波,我见过很多法师,有些像灰袍格雷,有些像蕾莉安娜女士。我向来游刃有余,我的原则和我的判断标准能够帮助我做出决定,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两难之境。这件事让我忽然觉得,理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每一件事都衡量其对错和利弊,反而让我渐趋困惑。就比如选择无辜的人,还是选择圆环法师;哪一方更重要,哪一方更正义;救下哪一方,是对这个世界而言更好的选择?我怀着这个问题去问过你……”
“我?”埃文有些吃惊,他回想了片刻道,“你是说,当时你问了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说是……‘用少数人的生命去换多数人的自由’?你居然是在说这件事……”
修伊特点了点头,眼中带着一抹笑意:“那时我也不是故意惹恼你,但是先提出一个糟糕的问题,有助于分散你的注意力,否则以你的洞察力,很轻易就会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饶是以埃文的好脾气,在回想起那天的两个问题之后,也有些恼怒道:“修伊特!你那一肚子黑水简直是糟透了!居然和我说话的时候,还满脑子都是圈套,你这家伙……你简直……就是个法师中的法师。”
修伊特揣起了双手,坐得很是沉稳,显然对圣骑士的指控一概认罪,但死不悔改。
埃文独自气了一会儿,仍是拿他没有办法,只得又道:“接下来你又想了什么?最后又为什么决定让伍迪临时告诉我?还有,你是怎么被费力克斯抓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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