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巫咸站了出来。
“怎么?”白鹿少公蹙眉:“可是里头有什么不对?”
巫咸摇头,眼神却盯着鹿青崖,缓缓道:“我与他同去。”
白鹿少公正欲质疑,又听她说:“我知道安全的路线。”
也罢,他们人多势众,谅她也酿不起什么大的风浪来,姑且先信她。他用眼神示意鹿青崖,一旦生变,切不可手下留情,一定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鹿青崖点点头,“好吧,你跟我们一起走。”
他大步流星走向井台,轻轻一跃,身影消失在绯红色的光华之中,巫咸紧跟其后,二人率先通过那传送点抵到须弥额山。
据说,曾经的须弥额山青峦叠翠,巍峨绵延,鹿青崖从来只是在族中老人的口中听说过,却从未真正地领略过,这传说中的故乡之美。
他快步向前走,愈见稀薄的绯红色光芒提醒着,前方不远处,便是他族人穷其一生想要回去的地方。
“不要再往前走了。”
巫咸的声音蓦地响起,如果仔细听的话,会发现她的声线有一丝丝的颤抖。
“怎么?”
鹿青崖顿了一顿,却未停下脚步。
“停下!”
嘶嘶声响起,冰凉无骨的蛇身缓缓沿着脚踝向上盘在他后颈留下黏腻湿滑的触感。无声的威吓悄无声息地来袭,并迫使鹿青崖不得不停下来。
他蹙眉,突然有些后悔之前同意带着巫咸一同过来。
“你朝上看——”
巫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
鹿青崖缓缓抬起头。
群山峻岭早已被夷为平地,眼前是悬崖峭壁,怪石嶙峋,黄土堆叠,黑沉不见底的瘴气笼罩整片大地。
“父亲——”
鹿青崖的声音陡然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白鹿少公手中那枚传声佩上。
“瘴气弥漫,目不能视物。”
”吾来祛除。”
山神目不斜视地朝枯井走去,双手撑住井台,源源不断的金光自掌心迸射而出传入那井的另一端。
这一头的鹿青崖只瞧见金光如日晖般徐徐扩散开来,如织云布障,无形间将那暗黑色的瘴气隔开,然后再行净化,四周气息逐渐趋于纯净,视野也逐渐开阔起来。
忽然他瞳孔一颤,失声道:“山不见了!”
语落,一片哗然。
白鹿少公大惊:“这怎么可能?!”他转头去看山神:“山神大人,小儿说得不会是真的吧!?”
山神平静颔首:“不必大惊小怪,现在瘴气皆已清除,你们都随吾来吧。”
远远跟在后头的百里忽一挑眉,眼底浮现疑虑。
是他的错觉么,越往里走,竟越觉得步履艰难,恍若涉水而过,这四周的气息竟似冰封般一片沉寂,无声无息。
“你做了什么?”
他追上山神的步伐。
视线却环绕整片深陷下去的空谷扫了一圈,蹙眉,太安静了,这里简直就是一片死寂。即便神山毁于一旦,此处也应该残留下魔族的气息,而今除却一些浮在空中久而未散的瘴气之外,竟空无一物……
山神睨了他一眼,却岔开话题。
“汝可知吾为何能凭依白姬的身体,换做别人却不行。”
百里蹙眉,双眸霍然一抬,眸光尖锐无比,他反诘道:“我有必要知道吗?”
山神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汝这是在逃避。”
“我没有。”
百里面色阴沉,“我只是不愿有人故意打破她现有的平静生活罢了。过去如何,身世如何,只要她现在过得快乐,追根溯源又有何必要?”
“哦?”山神收回眼,视线追逐着那空谷间浮动的暗影,声音幽远而怅然。
“若她知道自己几世离难皆由汝一手造成,她会怎么想?”
“我不记得山神大人您从前有这么多管闲事,莫非当真是在地下待了这许年,一颗铁石心肠也磨得这般柔软?”百里含笑的声音里透着嘲讽,尽管是语气熟稔如调笑,然一双眼里却犹如凛冬将至锋芒毕现,杀气四溢。
山神失笑:“吾亦不记得归墟邪神竟会沦落为一介坑蒙拐骗的道士。”
“闭嘴。”
“反正吾言尽于此,汝听不听是汝的事。”
百里扬眉调侃:“我怎么觉得,今日山神大人所言听着都别有用意,不会是在交代后事吧?”
“有何不可?”
山神指缝间金光流窜,风起云涌。他眸中映出的天一半昏暗一半光明,仅仅一瞬,这融为一体难舍难分。
“人总要为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赎罪。”
正如吾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故乡,子民,只为保留下那一丝希望。
白姬的身体忽而向后倒去,一道虚影猛地迸射而出朝半空飞去,霎时间金光笼罩整片大地,百里怀中抱着白姬,默立于一旁,缓缓眯起眼。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悯。
金光化作一条巨龙自空中呼啸而过,龙爪一伸,竟在虚空中撕扯出了一道裂口。
裂口处不断有黑气向外四溢,又不断被金光所净化,逐渐地,一抹山峦的倒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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