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点头,回以瀛国的话语,“公主所言极是,除了离王殿下,委实没什么优秀的男儿,能配得上您!”
薄云崇眉峰微挑,扭头望着从善和丁全。
二人齐刷刷摇头,鬼知道她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鬼话?
薄云崇心里是懊悔的,都怪自己幼时学业不精,薄云岫幼时便能背诵四书五经,自己则一门心思溜出去玩。薄云岫精通周边各国的语言文字,他薄云崇……现在是半个字都没听懂。
“去把李长玄叫来!”薄云崇道,“快点快点!”
阿娜不解,“皇上为什么要叫那个傻子过来?”
“傻子?”丁全忿忿,“哎呀妈呀,公主这般羞辱少傅大人,不知所谓为何?须知少傅当朝青年才俊,三岁成诗,四岁成词,年纪轻轻便考得金科头名,被先帝钦点为南苑阁讲学。少傅博学多识,是不可多得的儒雅才子,又精通周边各国的语言文字。试问,有这么聪慧的傻子吗?”
阿娜瞪大眼睛,“他能听懂?!”
“有什么稀奇的!”薄云崇轻叹,“他又不是只听懂你们的话,就算金燕、赤齐以及北靖的人来了,他照样能听懂,还能给你写出来。你怕是不知道吧,咱们这位少傅大人,下笔苍遒有力,尤其是草书,更是写得……啧啧啧,为当代名士,外头多少人对其歆慕不已!”
“这个骗子!”阿娜咬着牙。
“哎哎哎,你去哪?”薄云崇急忙追出来,“阿娜公主?”
“公主,不回去吗?”安格腔调蹩脚,“那个人还不知道是不是死了呢!”
“那女人死不死的关我什么是?她是沈木兮的人,又不是我的人!”阿娜厉喝,大步流星跨出承宁宫大门,“大半夜跑进来,我没把她当贼一棍子打死,已经是客气了,还要担心她的死活干什么?”
薄云崇站住,“她们说谁死不死的?”
丁全皱眉,“好像是离王妃?”
“不对,不是离王妃!”从善摇头,“公主好像说,大半夜跑进来当贼,还跟离王妃相识!”
丁全紧了紧手中拂尘,“离王已经不在,这离王府原就是离王妃的地儿,离王妃的人进出王府,怎么算是贼呢?这位瀛国公主,真是一点礼数都没有。”
“八成是欺负了王妃!”从善道。
却见自家主子,好似神色不太对。
“皇上,您是不是近来批折子太累了,脸色不大好!”丁全担虑的凑上去。
下一刻,薄云崇拎着袍子,撒腿就跑,“朕的女人回来了!”
于是乎,满宫里的人都瞧见了极为滑稽的画面。
当朝帝王拎着袍子在前面跑得飞快,而丁全公公和从善在后面疾追,皇帝脸上扬着笑,笑声传出去甚远,以至于出了宫门,皇帝抢了城门口的马,全然不顾周遭侍卫的疾呼,策马疾驰。
“皇上!哎呦妈呀,皇上哟……”丁全急得直跳脚。
从善业已翻身上马,策马疾追。
皇帝若是出了什么事,谁都担待不起。
薄云崇直奔离王府,下马的时候几乎是用跳的,在离王府门前一个踉跄,差点没扑在台阶上。最后拎着黄袍,连滚带爬的进了离王府。
这般模样,又疯癫又狂笑,把离王府门口的守卫都给吓得脸色发青,一个个面面相觑,委实不知皇帝这是闹的哪一出?
好在今儿王妃在府中,想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王妃担待,他们自然不用担了这干系。
“小棠!是不是朕的小棠回来了?”薄云崇直奔主院。
这会,薄云崇的脑子可清醒着呢,晓得阿娜公主就住在主院,既然惊动了公主,那么小棠此刻必定在主院,所谓的受伤肯定是皮外伤,毕竟他的小棠啊——武艺高强,无人能及。
他小棠,那么聪慧,那么机敏,那么厉害,一定不会……
肯定不能出事!
院子里杵着不少人,似乎问柳山庄的人都在这里了。
连关毓青都赶了回来,打个帮手,瞧着形势似乎有些不太对,薄云崇脸上的笑瞬时有些挂不住,环顾院子里的人,不由呼吸微乱,“小棠呢?朕的小棠在哪呢?她是不是又躲起来了?”
众人没料到皇帝竟然跑来了,扑通扑通跪了一地,赶紧给皇帝行礼。
薄云崇的疾步往内走,“朕的小棠是不是在里面?小棠,再躲可就没意思了,朕改了,朕现在都改好了,朕不再贪玩了,朕只陪你玩只哄你,你且……”
屋子里,满是浓郁的药味。
薄云崇的心,更是紧了紧,再往里头走,脚步愈发沉重,待到了内阁,便如同脚下灌了铅一般,再也挪不动步子。
沈木兮刚将银针从步棠身上拔下,回头便瞧见了站在门口发愣的薄云崇,“皇上?”
她没让人去宫里传信,皇帝怎么、怎么就来了呢?
薄云崇站在内阁门口,堂堂帝王,却显得格外局促,“朕的小棠,怎么了?朕、朕进去,她会生气吗?她能不能……”
“皇上!”沈木兮起身,行礼,“您悄悄的,别出声,进来吧!”
“好!”薄云崇连连点头,如获开释一般,紧张的进了门。
步棠面如死灰,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身上绑着厚厚的绷带,殷红的血色从绷带内映出,瞧着好似只剩下一口气。
薄云崇满心慌乱,面上满是不敢置信之色,“小兮兮,你能不能告诉朕,这、这到底是做戏,还是……还是真的?朕是不是看错了?朕的小棠武功好,进出宫门就跟回家似的,怎么可能受伤呢?对不对?”
最后那一句“对不对”如同带了恳切,恳切的希望沈木兮开口告诉他,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他们开的一个玩笑。
“小棠是不是知道朕要来,所以不愿见朕……”薄云崇面色发白,“朕、朕不是故意占了她的身子,朕是真的喜欢她,不是闹着玩的。”
“皇上!”沈木兮轻叹,“您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等等看吧!也许,会有奇迹!”
眸子骇然瞪大,薄云崇战战兢兢的盯着沈木兮,“你、你说什么?”
奇迹?
“小棠伤得太重,过了今晚能醒过来,便能好起来,否则……”沈木兮转身,将针包收回药箱,“我已经尽力了,所有能保命的东西,我都用上了,接下来就得看小棠的意志力有多强大。皇上,我知道您对小棠有心,可您得弄清楚这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一生一世。”
她回头望着薄云崇,“有些东西,得问清楚,得看明白,不要像我和薄云岫那样,错过了七年才悔不当初。明明可以说清楚的事情,非要等到生离死别,才肯开口。女人这辈子没有多少七年可以等待,你若对她没有那份心思,就放开她,趁着还不深,莫要误了她!”
幽然轻叹,沈木兮合上药箱,“有些东西,女人比男人更执着,更难以放下。你们转身的妻妾成群,不知凝了多少红颜泪,那些苦楚不是戏本子上唱两句,就算完事的。扎在骨子里的刀,太疼了!”
语罢,沈木兮抬步出门。
月归忙不迭接过药箱,“王妃,皇上他……”
“让他们待一会吧!”沈木兮面色凝重,“如果当初有人愿意跟我和薄云岫说这些话,也许我与他不会走到那一步,也不至于错过了七年。”
阿落红着眼眶,“主子……”
沈木兮扯了唇,笑得酸涩,“都要好好的,要幸福才好!”
合上房门,让皇帝和小棠说说话,人总要等到失去,才会情真意切,才敢说……内心深处最不敢说的话。
活一天少一天,幸福一天是一天!
薄云崇是真的没想到,步棠会变成这样,一动不动躺在床榻上,身子都是凉凉的,“你上次中了毒,受了伤,也未见得如此,怎么这次、这次便如此了?”
握紧步棠的手,他努力的呵气,却怎么都暖不了她冰凉的柔荑,“小棠,朕知道错了,朕不该趁人之危,不该趁着你神志不清的时候……对你干坏事。朕其实一直在反省,是不是因为这样,才把你吓走的?”
步棠的手依旧凉得厉害,薄云崇这辈子都没体会过,这般担惊受怕,“小棠,朕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的。朕知道,朕很没用,朕保不住兄弟,也没办法在母后和兄弟之间,乃至于满朝文武之间,做出表率,可朕真的是努力了。诸多兄弟之中,朕是最没用的一个,却偏偏是个长子!”
“朕知道,好多人都对朕失望,可朕能做的只有这样。”薄云崇哽咽,“朕没用,当初宫变,朕一个都护不住,还要让老二豁出命去保朕。后来母后与老二争执,朕亦是什么都做不好,终究只能眼睁睁看着。”
“睁眼看朝堂,看长生门,看十殿阎罗,其实朕心里都明白,可朕……”他轻轻吻上她的手背,“朕没用,朕想保护的,一个都没能护住,现在连你都这样了,朕这个皇帝当得真是窝囊,半点意思都没有。”
薄云崇红了眼眶,“你大概不知道,朕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好羡慕,这世上怎么会有像你这样潇洒恣意的女子?你武功那么好,能飞檐走壁,想去哪就去哪。凡是同你交手的,你都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朕真的想做一个,与你一般无二的人。可朕做不到,朕没有你那样的好本事,朕也做不到你那样的果断决绝,朕这辈子都只能困在四四方方的皇宫里,所以朕……朕是那样崇拜你!”
“小棠,你能听到吗?”薄云崇哽咽得不成样子,“朕知道,你嫌弃朕没用,可朕已经在改了,真的已经开始改了!小棠,你信朕一回,好不好?”
他带着恳求,“朕想跟老二那样,一辈子就喜欢一个女人,一辈子就为一个女人,而这个人,可以是你吗?可以吗?”
七尺男儿,关起门来哭,着实不怎么雅观。
可那又怎样?
屋子里除了他的小棠,再无旁人。 而他这番话,也只是想让她一人听见罢了!
小棠,你能听见吗?
许是,听不到。
直到入夜,步棠都没有醒转,依旧躺在那里,身子凉得厉害,按照沈木兮的说法,若是天亮之前还没有什么东西,只怕回天乏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薄云崇就差给步棠跪下,只求她……能睁眼看他!
“公主?”安格抿唇,瞧着主院里站满了人,心里有些发虚,“要不,您帮帮他们?”
阿娜撇撇嘴,“与我何干?”
阿落低低的啜泣,月归垂头丧气,饶是关毓青都是满面愁容,一个个都在盼着天亮,又怕天亮。
“看着倒是挺感人的!”阿娜皱眉,“我倒是闹不明白了,不过是个行走江湖之人,怎么这么招人待见呢?连皇帝都在屋里待着……”
“公主,若是救了她,那他们的皇帝是不是就能感谢咱们瀛国了?”安格眨着眼睛问。
阿娜细细想着,好像是这个理儿,“要不,谈个条件?”
安格咬着唇,“可是公主,现在谈条件,他们会不会觉得咱们没人性?”
阿娜,“……”
那算了,到时候被人骂“没有人性”,岂非自讨没趣?
阿娜拂袖而去,反正这女人是死是活,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屋子里,骤然响起薄云崇的哭喊声,“小棠好像没有呼吸了!沈木兮!沈木兮……” 院子外的人,登时齐刷刷的往屋内冲,场面一度乱做一团。
阿娜的身子,瞬时抖了抖,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瞧一眼东方的天色。
真的会熬不过天亮?
这是,要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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