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个熟人,沈木兮只张望了一眼便赶紧缩回了后院。
“怎么了?”阿落甚是不解。
“见过面,不过当时情况特殊。”沈木兮想了想,便着阿落去取了一面轻纱,把自己的脸遮起,这才去了前堂看诊。
来的是牡丹,胭脂楼的牡丹。
不过今日她穿得倒也端正,不似那夜的风华妖娆。
牡丹的脸色不太好,褪却粉黛之后,眼下略显乌青,眼白枯黄,面色发青唇色发白,坐在看诊案前,整个人显得局促不安,神思慌乱。
沈木兮落座,“姑娘气色不好。”
“你便是沈大夫?”牡丹端正姿态,似怕人瞧出自个是青楼女子,到时候……
“是!”沈木兮点头,默默取出了脉枕。
牡丹有些慌乱,“听说此处是离王殿下命人所置,沈大夫一副方子药到病除,王爷……牡丹是慕名而来,想着沈大夫能不能救救我?”
沈木兮上下仔细的打量着她,心里暗暗吃了一惊,此前还未见如此药效,如今瞧着倒像是毒入骨髓,怎么会这么快?上次探脉,明明……
“姑娘莫要心急,且让我看看再说!”沈木兮搭上她的腕脉。
心头愈发沉重,这毒似乎已有变化,变得更加狠戾,正在侵蚀血脉,再过些日子便会与骨血彻底融为一处。一旦如此,再想拔除,那是神仙都难倒。
饶是有解药,亦是于事无补。
“如何?”牡丹急忙问,见着沈木兮神色凝重的收手,心内更是慌乱。
“敢问姑娘,你是如何染上这样的病?”沈木兮试探着问,“哦,是这样,若你能说出个大概,我也好斟酌着确诊,不然不好断言。”
听得这话,牡丹面如死灰。
“这事,说来便话长了。”牡丹轻叹,“乃是偶然染上,不过是个挑货郎经过,随手翻了点东西便把人打发了,当天夜里便隐隐有些异常。初始是觉得皮肤有些痒,后来出了红疹,此后便没了动静。我原以为是吃坏了东西,自然没多想。”
顿了顿,牡丹垂下眼帘,“后来遇见一个游方郎中,他说我面色诡样,内有隐疾而不自知,我原以为这不过一句戏言,着实没往心里去。知道后来,常常在半夜里听到有人在耳畔说话,时间久了愈发的严重,听得更清楚。”
一旁的阿落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这不是跟洛南琛所述的症状,一模一样吗?难道,又是个假冒的,想要祸害沈大夫?
思及此处,阿落不动声色的退到了一旁药柜前,小心的摸上了捣药杵,快速捏在手里,藏于袖中,然后悄悄的回到沈木兮身边站着。
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后来呢?”沈木兮追问。
牡丹似乎很谨慎,开言之前朝着门口张望了两眼。下一刻,她忽然眸光微凛,猛地站起身,惊得阿落险些捏着捣药杵就冲上去了。
好在牡丹并未做什么,只是呼吸微促的急言道,“不好意思,我想起我还有点事要办,沈大夫,你一定能救我的对不对?我明日再来,可好?”
“好!”沈木兮点头。
牡丹身上的毒,她一时半会无法解,明日来也无妨。
临走前,牡丹回头看她,“沈大夫,我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你,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沈木兮隔着面纱笑道,“我在这儿坐诊时日不短了,怕是你经过街口,真的有过数面之缘。”
“哦!”牡丹若有所思的点头,急急忙忙的跑开。
站在门口,沈木兮扯下面纱,瞧着牡丹这般焦灼跑开的样子,好像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阿落如释重负的松口气,将捣药杵重新放回去,惹得小药童一脸迷茫的盯着她瞅了老半天,估计闹不明白,为什么阿落姑娘对捣药杵这么感兴趣? “沈大夫?”阿落上前,“你怎么了?”
“她的毒,好像变化了!”沈木兮小声嘀咕,“跟之前我所探得不太一样,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还能在宿主体内产生变数?”
阿落不解,“什么变数?”
沈木兮摇摇头,“凶险得很!”
“瞧着,不还好好的吗?能说话,能跑。”阿落皱眉。
“快剩空皮囊了!”沈木兮转身朝着二楼走去,对于牡丹的话,她是半信半疑的。胭脂楼出来的,说的未必是实话,大概是真假参半!
求生是真,坦白是假。
进来风热病症不少,夏日里贪凉,伤身不易好,最后只得来医馆抓药。
到了傍晚时分,春秀进宫接孩子,沈木兮便领着阿落回离王府。
经过街头的时候,阿落忽然捂着口鼻道,“街上怎么也这么大的味儿?”
沈木兮也注意到了,这味儿像极了后院里死猫的味儿,难不成是伙计没把死猫拿出去埋了,随便找了个街角便丢下?环顾四周,也没见着。
“真是奇怪,昨儿都没有。”沈木兮道。
阿落颔首,“我去问问!”
须臾,阿落回来,喘着气道,“我问过了,说是昨儿夜里,有死猫跑进了院子,死在了店里头。可见,不只是咱们一家进了死猫!”
“哪来那么多的死猫?”沈木兮好似想到了什么,“那猫……”
“全都没有眼珠子,是瞎猫!”阿落早就想到沈木兮会问,是以去打听的时候,便刻意留了个心眼。
沈木兮一声叹,“真是奇怪!”
“这猫死了便死了,为何味儿那么大?”阿落不明白。
“走!”沈木兮拽着阿落进了一家铺子。
大批的军士在街上奔跑,甲胄声、脚步声,声声震人心,惹得百姓驻足,纷纷探头瞧热闹,一时半会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沈木兮和阿落也跟着出来,站在铺子前,瞧着这阵势,各自对视一眼,紧赶着便回了夜王府。
街上不安全,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进了问夏阁,薄云岫和黍离都不在,沈木兮直接进了药庐。
“沈大夫?”阿落蹙眉,瞧着沈木兮将瓷瓶里的黑血倒进了炼丹炉里,“你这是做什么?”
这血,还是从猫尸上得来的。
沈木兮当时进了铺子,将猫开膛破肚检查一番,外皮看着刚死的猫,实则内脏早已腐败不堪,所以这猫瞧着刚死,却臭成了这样。
“外皮不烂而内脏腐败,足以证明这些猫绝对是被人豢养或者是拿来做了宿主。”沈木兮盖上炼丹炉,仔细的搁在角落里,“这东西若是明日发生异常,就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阿落心里担虑,“沈大夫,若是真的有异常,那该如何是好?”
“那就得知道,这些瞎猫是哪儿来的。”沈木兮有些头疼,“对了,你去问问,外头是怎么回事?我估计跟关家的事儿脱不了关系。”
“欸!”阿落点头,快速离开。
那么多的军士往外涌,说不定是找到了关傲天的下落。
薄云岫和黍离彻夜未归,第二天一早,却是步棠身上染血的躲在医馆二楼的房间里。
初见时,阿落差点失声尖叫,所幸步棠快速捂住她的嘴,“别出声,去把沈木兮给我找来!”
步棠武功之高,甚少遇见敌手,是以沈木兮听得阿落来找,着实吓了一跳,紧赶着便拎了药箱上去。乍见步棠肩头的血,沈木兮面色一紧,“这是剑伤!” “是啊!”步棠面色发青,坐在那里任由沈木兮快速解开她的衣襟。
伤口很深,皮开见骨。
“还好,若是再深那么一点,你这肩胛骨都要被砍断了!”沈木兮神色凝重,“忍着点,我先给你清洗伤口,再给你上药,会很疼!”
从伤口的形势来推断,应该是昨夜伤的,这会血液凝固,足见耽搁了不少时间。
“你这是怎么回事?”沈木兮问。
步棠冷汗涔涔,却是面不改色,“昨晚在城外,遇见了伏击,人在江湖走,多少会有仇敌,受伤是在所难免,没什么大碍!”
阿落瞧着步棠血淋淋的伤口,全身汗毛直立。
沈木兮心有余悸,步棠的伤口很深,刚好伤在右肩位置,可见对方是想直接废了步棠的右手,奈何步棠轻功极好,这才逃过一劫。
待包扎完毕,沈木兮便让阿落去煎药。
屋子里只剩下沈木兮和步棠,有些话便可敞开来说。
沈木兮取了一件干净的衣裳递给步棠,总不能一直穿着染血的衣裳,否则会被人怀疑,“你说实话,谁伤的你?小棠,你武功那么好,不是谁都能近你的身,除非是你没防备,或者那人武功远胜于你之上。”
“是我没防备!”步棠面色微沉,“昨晚发生了太多事,我一时半会的没办法说清楚,沈大夫,你给我点时间,我以后会告诉你的,现在就别问了。”
“这半个月以内,绝对不能动手,否则你这条胳膊可就废了!”沈木兮叮嘱,“记住了吗?”
步棠不说话,她原就是活在刀尖上的人,若是拿不动剑,等于要了她的命!
“如果你不想这辈子都拿不了剑,最好听我的!”沈木兮可不是在威胁,“这几日你便住在这里,方便我照顾,莫要再东奔西跑!”
“我……”
“不许拒绝!”沈木兮直接打断步棠的话。
步棠有些仲怔,发愣的盯着沈木兮,半晌没有吭声。
“我去看看你的药煎好了没。”沈木兮抬步出门。
合上房门,步棠拭去额头的冷汗,依旧沉默。
阿落在后院煎药,“沈大夫,你不觉得小棠有点奇怪吗?她武功那么好,就算有埋伏,也不至于伤得这么重。还有,昨天夜里……”
“昨天夜里,大批的军士往城外涌,小棠也是在城外受的伤,我亦有此担心,才会让她留在医馆里不要乱跑。这里是离王府所置,没人敢轻易搜查,对她来说是再安全不过的。”沈木兮拿了筷子,仔细拨弄着药罐里的药材,“小棠救过我,我不能看着她出事。”
不管步棠受伤,是否跟昨晚军士出城有关,步棠始终是步棠,那个救过她,帮过她的步棠。
阿落点头,不再多言。
因为汤药里放了点安神的成分,步棠吃了药便睡着了,阿落在旁看着,免得步棠醒来会悄悄离开。春秀既不懂抓药,又闲不住,过午便去街头溜达,总爱四处找点小玩意,带回去哄沈郅高兴。
“听说没有,昨天夜里,城外的月老庙闹腾得好生厉害。”
春秀正靠在街头的廊柱上啃着卤猪蹄,一听这话,当即竖起耳朵。
“说是闹了鬼,白衣女鬼!”
嚼着蹄筋,春秀眨了眨眼睛,月老庙里冒出个女鬼?那月老还不得跟女鬼打起来?东都的老百姓,真能胡诌,这种话也能编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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