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灾面前, 人类再大的力量,也无能为力。
这或许就是从古至今人们将希望寄托于神灵的原因之一。
将天灾发生的原因归咎于自己,希望天上的神灵免除自己的罪恶,不要再降下无穷的苦难给后人。
在科学发展的今天看来, 这是多么愚昧, 多么无知。
可是蒋妤知道,没有人会在周大爷面前, 指责他的愚昧与无知。
“我曾经和台里的一位同事亲自去过事发地点, 上山的路很难走, 凹陷的塌方山上随处可见, 小的直径一米, 大的, 可达七八米。在这样一个满目苍夷的大山下,生活着一个小村庄, 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泥石流,威胁着村子里五六十户人家。”
屏幕上播放的是节目组记者采访的地质专家的意见,专家明确表示,那座大山不能再居住,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地质危害,节目组还专门联系了地质专家去往贵州实地勘测,得到的结果与蒋妤所说无二。
画面一转, 又到了贵州相关负责人面前, 负责人在镜头前表示, 这件事会严肃处理, 对于山村里六十户村民会妥善安置,以及会加大对村民地质灾害方面的科普。
节目组还联系了这座大山的采矿的负责人,去往了已经关闭了的矿口。
镜头里的矿口已经荒废,却还有曾经遗留的工具留在原地,经过风吹日晒雨淋,不少工具已经腐朽生锈,黑洞洞的矿口如一口獠牙,人们却虎口夺食,将它掏得一干二净。
面对镜头,负责人据实相告,说是原本打算二次开采,可是被你们电视台这么一掺和,怕是没办法了。
毫无愧疚之心。
高大巍峨的大山绿植茂盛,可谁又知道,这些无数的绿植也惴惴不安,它们的根啊,不能再往下了,往下就是空的。
蒋妤沉沉望着镜头,“有人说,把这五六十户人家迁出大山就好了。是,五六十户人家,国家动动手指头轻而易举就能安置,可是谁又知道,在哪个不知名的山脚下,在某个被挖空了的大山里,会不会也有这么一群人,他们将人为所导致的灾难,归咎于自己,或许他们正走投无路,祈求上天的赦免。他们真的需要上天吗?不,他们需要的是我们,是政府,是国家。”
现场掌声雷动,有人接过话筒,问蒋妤,“现在国家经济正处于高速发展时期,蒋主播提出这个选题,是觉得国家应该放弃经济的发展,转而加大对环境的保护吗?蒋主播有没有调查研究过,对于国家财政的收入,煤矿业占的比例有多大,关闭煤矿,对于国家经济损失,蒋主播有想过吗?”
面对现场观众的质疑,蒋妤从容道:“人在社会,各负其责。你叫我‘蒋主播’,而正如你对我的称呼而言,我是一名主播,我的职责是将这个问题带给你们,带给社会,带给国家,让你们知道,让社会讨论,让国家关注。我不会对此提出任何的意见与看法,即使这期节目播出之后,国家对此毫无动作,我也无能为力,因为我的职责,只在于报道,而解决那些问题,应该是由国家相关人员去研究解决,国家有更专业的从业人员,我相信在这经济与环境的协调方面,他们比我更专业。”
提问的人鞠躬微笑,“谢谢您的回答。”
“不客气。”
周年一直躲在周信的身后。
这位在后台信誓旦旦说着勇敢的十岁的少年,第一次上台,面对镜头和观众,怯场了,黑不溜秋的眼睛四处瞟动,蒋妤的耳麦里已经被导播告知这事很多次了。
蒋妤蹲下来,与周年平视,笑着问他,“周年,以后想走出大山来城里看看吗?”
周年点头,怯弱说了句:“想……可是路不好走。”
“没关系,走的人多了,路就平坦了。周年,你要努力啊,你的小叔已经为你铺了这条路,你以后要好好地走,要让这条路越来越好走。”
周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蒋妤起身,面对着镜头,“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我国的煤矿业发展迅速,国家也越来越强盛,对于未来,我们充满了信心,煤矿行业不能再这么肆无忌惮下去,因为我们不知道,哪座被挖空了的山的脚底下,是否还生活着这样一群人,更不知道,一座座被挖空了的山,有一天会不会成为我们致命的威胁。”
“《真相周刊》只是一档电视节目,无权妨碍国家政策,也无意与国家政策对抗,我们只是在了解,在挖掘,在报道。”
蒋妤沉默三秒,最后目光移向观众席。
“以上是今天节目的全部内容,这里是《真相周刊》,我是主持人蒋妤,我们下期再见。”
现场掌声雷动,全数观众起身鼓掌,蒋妤鞠躬道谢,周大爷在周信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和蒋妤拥抱。
观众离席,蒋妤站在主播台上,静静看着,等着最后一名观众离开现场。
她松了口气。
陈轲一瘸一拐走了过来,毫不掩饰仰慕之情,“蒋主播,你简直是个天才,你都不知道你站在主播台上有多迷人,你天生就该站在这,受万人的瞩目!”
松懈下来的蒋妤心情也好,她看了眼陈轲的脚,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脚好了?能扛得动摄像机吗?”
“当然!无论是上天入地,我都没问题。”
“行啊,下个选题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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