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瑾脸色一变。
“……明明是我带他去见我阿爷!”嘉语第二句又来了, “你、你……你出来做什么,你烧退了么?我、我给你找了药来。”言至尾声, 声若哽咽。抬手把药递过去, 衣袖稍退, 瘦骨伶仃一段皓腕。
萧阮看了于瑾一眼,于瑾不作声。
萧阮接过药,柔声道:“今儿奔波了一整,你要是累了, 就去车上歇会儿, 想必于兄不会不通这个情理。”
于瑾还是不话。嘉语怯生生看了他一眼,往前走了一步,于瑾没有动刀,嘉语就在他的注视里一步一步走进马车里去。车帘放下来, 连着阳光和风, 都一齐挡在车外。困意上来了。
午后的阳光铺在草木上, 金光闪闪。
于瑾还握着刀,萧阮不在意地笑一笑。
于瑾问:“宋王要南下?”
“不然呢?”萧阮反问,“我父亲老死洛阳,难道我也要老死洛阳不成。”
“借始平王的兵?”
“不然呢?”萧阮再反问一声,又叹了口气, 抱怨道, “如今朝中防我, 和防贼有什么两样, 要有别的法子……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后面半句话, 声音压得低低的。还往车厢那头看了一眼。
于瑾不置可否,只问:“殿下在洛阳已经呆了不短的时间,何以突然就仓促起来?”
“此一时彼一时。”萧阮道,“于兄如今消息不灵通了。”
于瑾盯住他,目露凶光。
“始平王平了乱,就要班师回朝。太后没有野心,子年幼。”萧阮以手撑地,缓缓坐下去,对他的杀气恍若不觉,“一旦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要再兴兵,不知道又要等多少年,可惜了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
这话纯属胡扯:只要下没有一统,就不可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不过始平王回朝,军中自有亲信留守,萧阮要插手,自然不如始平王父子在军中时候方便——哪怕他娶了始平王的女儿。萧阮要是急于南下,为此铤而走险,倒不奇怪。
萧阮掰了块干粮给于瑾,瞧着于瑾不敢吃,自己先咬了一口。
“殿下好计划,”于瑾见此,不肯弱了气势,也吃了一口,大约是内制,比他这些日子吃的没油没盐的东西要好上许多,慢慢咽下去,道,“也不怕始平王翻脸不认?”
“怕!怎么不怕。”话这么,面上并无半分惧意,“不过想这世间做父母的,总拗不过做儿女的。何况古人也过,富贵险中求。你我落到这步田地,不冒险,难道能指望平流进取,坐致公卿?”
“平流进取,坐致公卿”是南朝流传的一句话。时以九品中正制取才,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士族子弟往往起家就得高官,一路只要不出大乱子,妥妥的三公九卿——寒门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起来萧阮与他如今处境,比寒门好不到哪里去。
于瑾却冷笑:“殿下富贵险中求,于我能有什么好处,我要南下,少不得还是须得借殿下头颅一用。”
“于兄真是……”萧阮笑着摇头,“此去金陵,尚有千里之遥,就算于兄身手撩,能避过朝廷耳目,顺利南下,到了南边,于兄能找谁,献出这份大礼?于兄莫非以为,我那皇叔,有胆光明正大收这份礼?要果真如此,当初我在他眼皮子底下,如何能过这么多年?只怕皇叔一见我头颅,大喜之余,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于兄,为弟报仇。”
于瑾沉默。
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无须多话。
萧阮的意思很明白,他是要借元三娘和始平王的关系,把兵符骗到手。但是这子也没带过兵,也没打过仗,谁知道他有几斤几两……也罢,有了他和元三娘在手,至少这一路南下,可保无虞。
至于南下之后,是砍了萧阮的头去找吴主领功,还是帮着萧阮起兵,就都看萧阮的本事了。于瑾又咬了一口干粮,慢慢嚼碎了,咽下去,方又道:“三娘子跟令下私奔,宫里岂有不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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