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纤云被当小鸡崽子似的提起来,嘶嘶的抽着气,疼的直哼哼,“哎呦,疼死姑奶奶了。走了,还是从墙上拿个火把吧。弄得我满手血,师父,能让我抹你身上吗?算了,我还是找个尸体抹一抹吧,估计,那兄弟也不在乎。”
“……丫头,以前真是小看你了。”,逍遥散人再次瞠目结舌,眼珠子差点掉地上。
一捏子岁数的小丫头,死人堆里跟闹着玩儿似的,诡异的,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转瞬,他又猛甩甩脑袋,淡定下来。
他怎么忘了,小徒弟除了跟她撒娇耍宝,曾经还英勇的给二徒弟开膛破肚,还敢跟拎刀的刺客对打,更甚者,还稳准狠的捅死过一个老太监。
哎,这大半年装病装下来,他啊,眼里只有病娇小徒弟的柔弱样,把那些彪悍的事件统统抛到了脑后。
可能是他容易被表现欺骗,或者他老的记性变差了吧。
那边暗处的男人嘴角不禁抽了抽,胳膊中了箭,疼的他满头冒汗,也阻挡不了他拿出火折子点燃蜡烛送过去的心。
不为别的,他就想看看胆大如斗的小姑娘是何等尊容。
有光亮就好了,纪纤云真的找了个就近的尸体,气定神闲的往人家衣服上擦了擦手,就跟拿手绢擦一样的眼皮都不跳。
黏糊糊的,肯定擦不干净,匆匆抹了几把,甩甩带着血气的腥红小手,她就连窜带跳的继续赶路去了。
好好走是不行的,地上的尸体足有十几个,密集不说,大多被箭射成了刺猬,挡路的很。
蹦跳着,她暗自庆幸,绊倒她那个是咽喉种箭一下毙命,若是个插满箭的刺猬,她趴上去也得被扎一扎。
赶上倒霉,扎到眼睛上,那还不得瞎。
人一庆幸,心情就好,心情一好,干劲更足了。
受伤的男人眼里,那蹦跶走的姑娘就是个野性的小鹿,一身男装个头小小,却又使不完的力气。
吸引的他眼睛都直了,不甘心错过,他鬼使神差的就拉了拉逍遥散人,“散人,那是谁啊?”
“我小徒弟。”
“……岂不是从前的冥王妃?”,受伤的男人难掩失落,更多的是惊诧,眼睛刷的又追随过去。
不是说被休掉的王妃是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吗?
病秧子能蹦跶那么欢实?病秧子能那么彪悍?
老天爷,是他眼睛不好使,还是耳朵幻听?
逍遥散人懒得纠缠,话锋一转,“他们过去多久了?”
“……半个时辰有了,不过您不用急,暗着墙上的记号,应该很快就能追上的。这里岔路多,总碰上断头路,来回折返很是耽误工夫,破解机关也是费时……”
他还没说道完,就见老头抢过他手里的蜡烛飞走了,快如鬼魅。
眨眼追上小徒弟,逍遥散人一手护着奄奄一息的蜡烛火苗,嘴上念念叨叨的劝起来,“慢点慢点,你的小体格,多跑一阵就累瘫了,我跟你说,真累趴下,我可不扛着你走。”
“师父,咱们是去救人不是闲逛!”,纪纤云很想把老头暴揍一顿,“冥王不是您徒弟吗?师父师父,师父也是爹,您能不能有点爹的样子?”
“你以为皇陵是溜平溜平的官道呢,前头有人,死命跑过去追就成了。里头有阵法有机关,冤枉路多的很,弄不好一个机关就困得不能往前。我老人家估摸着,他们不定就在前头不远发愁呢。不用急啊……”
“师父,你再啰嗦我往后不理你了!快点,快点,赶紧把人拉出去才是正经。没看一下子死那么多人嘛,多危险啊。”
逍遥散人不以为意,“你没看他们都是官府小兵嘛,区区几根箭,伤不到小二子的。别的不说,小二子的功夫还是行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真打起来,我现在都不见得打的赢他……”
“那好,您再不着急,等我找着他,先让他打你一顿给我去去火!”
“死丫头,你别忘了,谁对你最好!”
“您最好,我知道的,那就别让我着急,紧跑两步,让我早点把人捞出去。”
“我跟你说,小二子的脾气,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你磨锉嘴皮子也白挨。何况现在,我跟你说,你现在冒冒失失贴上去,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没准根本不想理你了。先说好,他要是不要你,你别鬼哭狼嚎,我这个师父,跟你丢不起那个人……”
“算了,你在后边墨迹吧,我自己走。不就是照着记号走嘛,我又不瞎。”,纪纤云什么都听不进去,抹了把汗,吭哧吭哧大步向前。
底下氧气不太足,大半年又缺乏锻炼,她真是后悔,早知道有今天,绝不会安心当猪过活。
小徒弟铁了心了,逍遥散人没法,只有飘到前头开路。
好汉搁不住三泡稀啊,被烂甜瓜折磨的,从后半夜开始就占领茅厕,蹲到腿软眼花,太不容易了他。
沿着记号一路狂奔,随着呼吸越来越急促,纪纤云开始无数次默默咒骂墓主人。
娘的,死了就死了,也就躺那么点地方,修那么大的陵墓有毛用?劳民伤财,还害的她喘成狗。
换个想法,她就没那么愤愤不平了,害了她,墓主人也没捞到好,不是吗?
没事就来一拨盗墓的,死了也不得安生,她要是那墓主人,绝对悔的骨头都青了。
如果可以,肯定钻出棺材板,跟那些贪婪的盗墓贼拼个你死我活。
诶,已经死了,顶多是把盗美贼们留下来修理修理,让他们一起变骷髅。
越是往前,对墓主的同情越少,越是对那位当年大修坟墓的,恨到牙痒痒。
因为,按着记号拐个弯,依靠火把的光亮,她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顶级奢华的地下世界。
宫殿林立,等比例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假山应有尽有,每个路口殿前都有石雕的护卫把守。
最让她称奇的是那近乎仿真的荷花池,碧绿的叶子粉嫩的花朵,池子里竟然还有水。
老头指点她,说那不是水,池子里都是水银。
皇帝太会享受了,生前的荣华富贵还不够,死后都要攥着不放。
享受她也管不着,可是,修的那么宏大,她就得用脚去拼命丈量,累 死她了好不好?
一路走的确是很快,有路标在,就是被冥王那些人走过的路,反正没有危险,他们也没有顾忌。
只不过,一直看不到冥王他们的影子,纪纤云急的心头火起,大口喘着气抱怨,“师父,您不是说很快就能碰上他们吗?人呢?”
前方地上就躺着两个人,是真人不是白骨,还能闻到血腥味,隔着不到一丈远,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似乎,那些就是处假山布景。
见过了生死的医生,本来就对尸体无感,何况,今天见得太多,她已经免疫了。
“是咱们的人,肯定是触到机关了,身上被银针扎成了筛子。”,逍遥过去看了看那俩人,弯腰摸了摸尸体的脖子下结论道,“还是热的,估计离小二子他们不远了。”
终于有了希望的曙光,纪纤云也不在伤春悲秋,即便两条腿上乳酸密布软的很,还是咬牙,大步流星往前奔。
过了足有一炷香功夫,前方有亮光了,而且,不是先前那种幽暗的微光,是明晃晃的,众多火把汇集的那种盛大光芒。
师徒两个对视一眼,皆是激动万分。
十有八九,几乎可以肯定,大部队就在前头了。
人们还在向前去,指定作为主心骨的冥王康健的很,他们,暂时可以放心了。
“快!师父!加把劲,就能赶上了。”
逍遥散人虚汗一层层,闹肚子闹的他体力实在不济,袖子抹着汗,无精打采的一张脸上有种凄风苦雨的怨念,“丫头,你是打了鸡血了吧?天呐天呐,早知道你这么经折腾就该教你功夫的。”
“天天吹牛说你功夫多好多好,走都走不快,看你往后还怎么有脸说!”,纪纤云藐视的觑过去,用起来激将法。
逍遥散人果然上当,吹胡子瞪眼就往前去,“谁说我走不快,是怕把你拉下,皇陵阴森恐怖的,吓的你鬼哭狼嚎怎么是好。我跟你说,要不是我老人家吃坏了东西蹲茅厕蹲的腿软,我能一手拎着你跑的比兔子快,比你自己使出吃奶的劲儿还快……”
师徒俩都是累到即将虚脱,因着比赛式的互不让步,和前边亮光的距离一点一点的缩短。
越走越近,前方隐约可见人影晃动,近在咫尺了,纪纤云激动的是热泪盈眶。
娘的,她忒不容易了。
逍遥散人鄙视的吐口气,“以前你可从来没嚎过,今个怎么了,半辈子眼泪都攒到今天,不留出来不行是怎么的?真是让我开了眼,原来我还以为你不会哭呢。”
“您以为我想哭啊?!”,她也很无奈啊,挺大一人,涕泪横流的,挺难看不是?
可,她就是控制不了嘛。
逍遥散人耸耸肩,有气无力的瞥过去一眼,“哭,使劲哭,反正快见着小二子了,到时候你就抱着他没命的哭。什么仇什么怨,也就烟消云散了。呵呵,你们俩也真是怪哉,他要你时候你非得跑,他不要你了,你又哭着喊着往他跟前跑……”
是啊,的确很……
确定了冥王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纪纤云的急切哗啦啦就落下去了,此消彼长,一股油然的尴尬萦绕心头。
她又没失忆,冥王肯定也没失忆,俩人以前闹的那么惨烈那么决绝,而且,几乎都是她造成的,冒冒失失凑上去?
三番几次的消磨,多深的感情也所剩无几,尤其是那时候她伤人伤的特别混蛋,冥王那厮,会不会不理她啊?
想及此,她的脚步随之慢下来。
若是被嫌弃?她该怎么办?
汗水裹着泪水,一张小脸苦哈哈的难看至极。
眉头皱着,唇瓣紧咬,心乱如麻。
逍遥散人超过好几步去,惊疑回头,“我说,你怎么了?胡思乱想什么呢?千万别跟我说,你后悔了,没脸见人要打退堂鼓?”
“……谁要打退堂鼓了,我在想怎么劝他赶紧出去。”,有老头那张嘴,她就是打退堂鼓,那些丢人的所作所为也会以更加夸张的方式到冥王耳朵里,与其被夸张,还不如她亲自上。
事已至此,她已经认清内心,很清楚对她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做了选择,就要去努力,扭捏,不是她的性格。
就像出来混的总是要还,就算冥王难为她,她死皮赖脸贴上去就是了。
冥王可以为了她放低身份到尘埃里,她有什么不可以?
对,她有什么不可以!
决心已定,她就攥起了拳头,脸皮算什么?
拼了!
“一关一关闯到这儿了,打道回府就不可能,总不能让那些人白死吧?你啊,就消停的看着算了。顺便抱着小二子哭哭啼啼不撒手,我再给你美言几句,保证他吃下你这棵回头草。”
“师父,您就不能想着去帮帮忙?”,兴师动众的下皇陵,冥王应该考虑周全了,一关一关闯过来,轻易放弃还真不现实。
纪纤云也觉得老头说的在理,眼珠一转改了主意。
瘦死骆驼比马大,老头武功高强,应该不是一次闹肚子能撂倒的。
来都来了,怎么也要发挥发挥余热嘛。
至于,她和冥王的事,还是算了,老头那份热心底下掩盖的是一颗吃瓜群众看热闹的八卦心。
她可不想被围观,然后,还要被老头传播出去,弄得人尽皆知。
逍遥散人白过去一眼,“死丫头,真是白疼你了。哭着喊着拉小二子出去,轮到师父我,就大言不惭的让我去冲锋陷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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