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响起时,金平区外马路上的海关钟楼,似在微微震颤。
钟楼东边,斜对面二百米处,“风送流花”酒吧,大门紧闭。
酒吧大堂后面的住所亮着朦胧的灯光,罗堪站在书房的桌子前,拉开抽屉,取出那个硕大的药瓶,倒出最后六粒纯黑色的胶囊。他看了一眼手心上泛着明亮光泽的胶囊,感受着那种粘粘的触觉。然后一粒一粒吞服。
书房一角的沙发上蜷缩着一团身影,是薛小莲。自从上一次刺杀失败后,薛小莲再也没有试过,她在绝望中接受了命运。如同一只受伤的小白兔,被一条大蟒蛇围在中间,逃不掉,也伤害不了蟒蛇,便在极度的恐惧中陷入麻木状态。
麻木,会让她忘掉自己没有尊严,甚至忘掉自己是个人。
罗堪慢慢走到那团身影前,凝视片刻。
那是来自深渊的凝视,有着穿透一切的力量,几乎没人能骗过这样的目光。
薛小莲一动不动,显然已彻底放弃了自我。于是罗堪俯下高大的身形,轻轻抚摸薛小莲的头发。
薛小莲稍微动了动,皮肤上起了一阵颤栗。罗堪抚摸了一会儿头发,然后伸出手臂,轻轻托起薛小莲,在怀里抱了抱。他的拥抱疏离淡漠,似乎担心与怀中的物品建立情感,从而消蚀意志。
罗堪把薛小莲放回到沙发上,又摸了摸头发,说道:“你去休息吧。”
薛小莲赤足踩在地毯上,神情恍惚,踉跄着离去。
罗堪离开房间,绕过屋后的回廊,推开侧门出去。一辆黑色奥迪停在树荫下,车身泛着幽暗光泽。屠侍卫站在车旁,一脸不安的神色。
“将军……”
“路上说吧。”罗堪淡然一瞥,从司机打开的车门进去。
屠侍卫跟着坐到后排座。奥迪驶入夜幕。
屠侍卫不知道罗堪要去哪里,他赶忙汇报了围捕聂深和邮差的行动过程。
罗堪静静听着,问了一些细节。
他说:“这次行动有些仓促,你不该急着对聂深下手,那缪璃还没有找到。”
“我是想把聂深打个半死,拖回来由将军亲手处置。”屠侍卫说。
“你原本打算解决邮差,可现在他们已经聚头了。”罗堪说。
屠侍卫低着头。
“今晚虽然失败,责任不全在你。出现这样的结果,是诛鲛士跑来添乱。”罗堪抬起眼皮,“他们又是怎么找到你们的?”
屠侍卫松了口气。“问题很可能出在雷坦身上。上次派他去杀大耳桑,却被诛鲛士的十八组抓了。雷坦可能供出了我手下的情报,被十八组盯上。”屠侍卫有些愤怒。
罗堪冷冷一笑:“诛鲛士的审讯手段越来越高级。”
屠侍卫说:“招供后的黑鲛人会受到奖励,送到黄花山总部学习改造,听说环境很不错,堪比九渊职业技术学院。”
罗堪侧脸望了一眼车窗外的街道,路灯下偶尔有行人匆匆赶路。风越来越大,树枝朝着一个方向舞动着。空中不时响起沉闷的雷声。
“所谓学习改造,其实是诛鲛士的战略服务局为了进一步深挖信息。”罗堪说,“这个雷坦脑子里装的信息,可不是一次‘炼油’就能炼光榨净的。”
“他还会继续招供?”
“比炼油更厉害的,是让你在不知不觉间说出来。”罗堪从车窗外收回目光。
“那我……派杀手去学习班除掉雷坦!”
罗堪笑了笑。“我让内线做吧,随手一掐就行了。”
屠侍卫知道将军在诛鲛士总部埋了一张大牌,但他不敢多问。
罗堪闭上眼睛,微微吁了口气。“诛鲛士的步子在加快,一方面二冯兄弟的死刺激了他们,另一方面因为少尊主回到九渊市。”罗堪睁开眼睛,瞥了屠侍卫一眼,“哦,你提到的那个奇怪的年轻人——他只对付邮差?”
“是,那小子盯死了邮差,其他人不管。”
罗堪用右手食指的关节轻轻叩击膝盖。“他应该是信使家族的猿手。”
“要解决邮差,肯定还会撞上他。”屠侍卫试探地问,“隔岸观火怎么样?”
“嗯,目的就是邮差死,谁干都一样。”
“一个小小邮差,不惜得罪信使家族和黑鲛人族群,就为了一个聂深。”
罗堪漠然一笑:“所以聂深这个祸害必须除掉。”
“将军说得对。”
“接下来的事情我要好好想一想。”罗堪摆了摆手。
屠侍卫急忙闭住嘴巴,随手抹了抹嘴唇,这是酒瘾发作的征兆。
“酒要少喝,明白吗?”罗堪的语气很冷。
“是,将军放心。”屠侍卫低头说。
这时候奥迪车停下了。屠侍卫向车窗外扫了一眼,竟然来到了水族馆。
他立刻意识到什么,轻声问:“将军,黑鲛武士出事了?”
罗堪沉默地下了车。
一阵雷声在头顶响起,愈加显出水族馆门前的寂静,朦胧灯光照耀一排广告立柱。侧门无声地打开了,有个身影晃了一下。屠侍卫跟着罗堪进去,门无声地关闭。
二人穿过曲折的走廊,径直来到院子后面,这里有一座四方形水泥建筑,占地足有上千平方米,外观低矮,仿佛大部分埋在地下,看起来像超市的大型仓储。每个角各有两扇小窗,黑洞洞的窗口隐约透出微弱光线。
刚才的身影再次晃了一下,很快,沉重的铁门吱吱嘎嘎打开。
罗堪走进去,步伐加快。屠侍卫跟随着,不由得有些紧张。
在水族馆的蓄水池内层,躺着十三名黑鲛武士。
虽然曾经见过了这副场景,屠侍卫还是被震撼了一下。
他没再靠近,悄悄看了一眼罗堪。罗堪表情淡然,凝视的目光仿佛看着一群孩子。这种表情更让屠侍卫心生敬畏。
罗堪的父亲是彩虹王子的亲弟弟,据说甚至比彩虹王子更聪明,可惜身为次子,得不到更多的尊荣,被派去训练黑鲛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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