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钦哉改了名字,却没改脾气,在江上纵横数十载,他结交的朋友很多,树立的敌人也不少,无论是敌是友,他都秉持同一种态度——警惕,偶尔,他会提醒最信任的人:对朋友的警惕要比对敌人更多一些。
夹在益州蜀王与江陵奚家之间,杨钦哉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一方也不得罪,同时也不允许任何一方侵占自己的地盘。
他从江陵回来,虽然名义上投靠奚家,其实所得更多,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江王”,更因为如此,他十分提防奚家,生怕所有的好处最后都只是一块诱饵。
“江王小心。”简单的四个字,正戳中杨钦哉的心事。
奚援疑却没想到那么多,左右看了看,猛然明白过来,急忙道:“江王休听……”
杨钦哉退后几步,厉声道:“来人!”
从府里冲出一大群士兵,将十余名客人团团围住。
奚援疑也吃一惊,自己前来拜访,对方竟然在门后藏人,显然未存好心,但他不敢发作,大声解释道:“江王不要上当,我只是借路,别无它意,奚家既然与江王结盟,绝不会变心!”
杨钦哉站在士兵后面,自觉安全,“等等。奚将军先不要说,徐础,你来说。”
徐础隔着士兵向杨钦哉拱手,“在下徐础,见过江王。前日承蒙款待,今日得见,幸甚。”
“不必客气。”杨钦哉冷淡地说,“你让我小心,是什么意思?”
徐础给“江王小心”准备了两种解释,一种是小心台阶,另一种是小心奚家,眼见杨钦哉门后藏兵,解释就只剩下一种。
“有些话不好当面说。”
奚援疑怒道:“徐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奚家行事磊落,没有什么不能当面说。”
杨钦哉道:“对,没有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说。”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江王稍等一会,自会明白我的意思。”
“一会是多久?”
“不到一刻钟。”
杨钦哉可以等,但是不想无故得罪奚家人,于是向奚援疑道:“时局混乱,奚将军别怪我多心,待会若是发现这是一场误会,我向你磕头赔罪,至于这位徐公子……我也给你一个满意交待。”
奚援疑狠狠地看一眼身边的徐础,“磕头赔罪就算了,既然结盟,咱们就是自家人,小小误会解释清楚就好。徐础——我带回营中,交给恒国公处置,他满嘴谎言,不值得信任,我也不带他去见宋取竹了。”
“一刻钟之后再说。”徐础道。
“嗯,一刻钟,我就不信一刻钟能……”奚援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得大惊失色,急忙转向杨钦哉,“江王,有件事我要先说清楚……”
远处驰来一名骑士,远远望见这边围着一大群人,不明底细,高声道:“江王,奚家来了五千人,要借路渡江,我看他们人多,没敢开门,特来询问一声。”
在场众人无不色变,七嘴八舌地议论,奚援疑大骇,“江王不要误会,是我二哥奚仞,奉命带兵前去援助襄阳,与我没有关系……”
杨钦哉一旦生出提防之心,听到任何消息都往坏处想:奚援疑带十余人深夜来访,奚仞领兵随后借路,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怎么想都像是一桩阴谋。
“不许打开城门!”杨钦哉高声下令,“叫起兄弟们,登城待战!”“将这些人统统拿下。”
“徐础也拿下?”有人问。
“统统拿下。”杨钦哉没工夫分青红皂白,大步走向城门,随从牵马从后面追上来。
奚仞先派使者过来叫门,杨钦哉登上城头时,奚仞刚刚带兵赶到,听说夷陵城不肯借路,十分意外,一马当先,来到城下高声道:“我乃恒国公二子、辅成将军奚仞,你们速去通知杨钦哉,让他开门!”
“杨钦哉在此,奚二将军很意外吧?”
奚仞的确意外,“江王既然在这里,为何不肯开门?”
“奚二将军带兵要去哪里?”
“前去襄阳。”
“嘿,原来兄弟二人已经商量好了说辞。”
奚仞向来没将水贼出身的杨钦哉放在眼里,见他不肯开门,话中又有讥讽之意,不由得大怒,“杨钦哉,我这里有家父军令,你敢违命?”
杨钦哉也怒了,骂了一句脏话,“玉皇大帝的军令我也不听,你想借路,放马过来!”
杨钦哉弯弓引弦,奋力射出一箭。
黑夜里什么都看不清,这一箭偏离甚远,奚仞听到箭响,却被吓了一大跳,拨转马头逃出数十步,才转身道:“杨摸鱼,你好大胆子,等我奚家大军踏平夷陵城,看你还敢嚣张?奚援疑若掉一根汗毛……”
城上箭矢如雨般降落,奚仞只得退得更远,无法可想,于是又带兵返回营地,向父亲告状。
杨钦哉重重地松了口气,就在城头发号施令,布置守城、守江之事,然后返回住处,命人去将徐础带来。
士兵虽然将客人全部拿下,待遇却不相同,奚援疑与十名士兵被关在一起,徐础与昌言之则被送往此前住过的房间里。
徐础趁机小憩一会,昌言之守在门口,心中忐忑不安,喃喃道:“我顶多学会看人,这种事可学不来……”
徐础虽然没有睡足,被叫起之后,精神还是充足许多,向昌言之笑道:“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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