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旭过世已有两日,照现在这个气温,尸体早该发臭,棺椁中却只有一股松木的清香,全没有死人该有的气味。
拿松油火把照一照,棺椁中只有一堆衣物纸钱,根本没有黎旭的尸身。
何挚惊讶:“王上,这是怎么回事?”
墨琚将火把扔在了棺椁中,顷刻之间棺椁中的衣物便烧了起来,不多时,连棺椁也烧着了。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容安,免得她着急。”墨琚只吩咐了这么一句,便回马车上照看他的容安了。
自那晚得着容安被挟持的消息,墨琚撇下难缠的使者团就直奔宫中。两日夜来连阖一下眼也不曾。回到揽微殿自己的卧榻,拥着容安,一颗心终于落到实处,墨琚在也终于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管它外面乱下大天来,两个人睡得一塌糊涂。
有褚移和何挚两个心腹能手,外面也没有乱下大天来。使者团自经历了火情,被安排在王宫不远处的紫垣宫暂住。以安全为由,增加了双倍的侍卫。
侍卫表面上是为保护诸位使者,实则为监禁,这自不必说。没了行动自由的使者团起初闹腾了大半日,效果不大,只能放弃。
另一方面褚移直接将扶辛羁押在了防卫森严的天牢,令自己得力的陈侍卫亲自看守。
眼下唯黎旭的尸首与扶宁公主的去向是个问题。翻遍了左鸣的府邸,也没有找到丝毫痕迹。
墨琚在当夜回到王庭之后,便下了全城禁令,只许进不许出,连一只蚂蚁都不许放出城去。
墨琚拥着容安睡了一整天,终于心满意足地醒过来,瞧瞧身边的容安依旧睡得黑甜,就更心满意足了。
轻手轻脚穿好了衣裳出了内殿,命成一将何挚与褚移统统召来,就在外间临时开了个小会。
何挚与褚移全是武将,且又是忠心耿直的武将,虽都是有头脑的武将,终究在某些方面不及那些久在权力场中倾轧的文官。
墨琚与他二人分析使者团和扶辛此行的目的,他二人答案一致地认为扶辛与启文公就是想再度挑起争端,令天下诸侯都远着墨国甚至是起兵来伐墨,他父子两个好从中渔利。
墨琚负手立在轩窗前,窗上透出月光的华晕,模糊的一团,像是五月的夜晚,外面墙角下传来纺织娘“轧吱轧吱”的鸣声,远处湖边还有蛙鸣声,此起彼伏,甚是热闹。他在热闹的声响中默了许久,才道:“你们不觉得,扶辛是为容安来的吗?”
何挚不敢搭话,褚移没有什么话讲,场面又沉默了良久,仍旧是墨琚先开口,“褚移,你可还记得当初为什么伐黎?”
褚移道:“因为傀山守军截获了启国要伐黎的书信。王上不得已,赶在启国动手之前下手了。”
墨琚道:“伐黎是迟早的事。这不是唯一原因。说出来倒也不怕你们笑话,孤有一多半,是为容安而去。那一封书信,只是导火索、催化剂。”
褚移与何挚都默不作声。王上为一个女人发动战争……这能让人说什么呢?诚然,这是一场一箭数雕的战争,王上最后得到的不仅仅只有女人,还有土地、权利种种。但他最后得到女人的路很是曲折,比战争曲折得多太多了。
墨琚却与这两位武将想的不是一码事。他回首前尘,继续道:“后来启国并没有动手的迹象,孤也终于发现那封书信不过是个套子。直到左鸣事发。容安那时分析,启国想要黎国那片沃土久矣,但因为隔着墨国,鞭长莫及,只好先让墨国乱起来。启国的野心,不止在于黎国,还有墨国。”
褚移道:“容安向来比别人瞧得深远。”
墨琚道:“这些年容安一直默默地在为墨国的安定付出着心血。褚移你应当最有体会。”
褚移就站在墨琚不远的地方,亦是负手而立,瞧着烛影月晕里的墨琚背影,像一幅浓墨晕染的山水一般,有他不能看透的沉重深邃。点点头,道:“那时候她随我征战疆场,从来都是身先士卒。没有战事的时候,她就四处游历,以收集民间小曲儿之名体察各地民情,回来就撰写成册,托我交给王上。如今想来,她大约是早就看透了个中玄机,左鸣的出现,不过是把她的猜想都落下了实锤。”
何挚惊讶地看看墨琚,再看看褚移,遗憾地长叹一声:“可惜主母再不能记得那些事。”
褚移撇开眉眼,接了一句:“不记得也好。那几年她过得太苦。”
墨琚仍是望着轩窗出神,良久,才道:“世事如棋局,可执棋的人若是棋力不够,未必就能操纵得了棋子。”
褚移与何挚以沉默表示未能听懂他的意思。
他转过身来,打量他二人一眼,道:“现在看来,无论是市井中还是朝堂上,甚至这后宫里,都有大批的启国细作。虽然大张旗鼓地甄别不是个好办法,但眼下也没有别的更有效的办法。何挚,你去办吧。”
这件差事交给了何挚,以何挚的办事能力,自然不会办差了。但他还身兼王宫守卫之责,恐分身乏术,墨琚又给他分派了一个帮手,廷尉府的李彦之。
有李彦之的帮忙,自然就没什么问题了。那最令人恐惧的廷尉府的牢房,不知又会染多少血腥。
但时局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生。墨琚从来就不是什么懦弱手软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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