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依旧跪着,白皙的脖颈上流出鲜红血液,只有微微颤抖的身子证明她仍然活着。苏潋陌拿起那只青釉酒壶扔在她身旁,说道:“好戏才刚刚上场,沈兄岂能在这时离去?”
那姑娘撑起颤抖的身体爬向青釉酒壶,明明已没了力气,却咬着牙关将那只酒壶置于自己脖颈下,鲜红粘稠的血液缓缓淌进酒壶里,有几滴沿着青釉色壶壁滴下,竟是莫明妖冶。沈昀纵然见惯生死,也不禁被眼前这一幕惊住,离去的脚步再也无法迈动。
苏潋陌似乎早已料到他不会走,嘴角微微上扬,将桌上那枚青釉杯扔给沈昀,复又拿起另一枚杯子放在自己面前,手指仍在桌面轻敲两下。
一名华发老者拄着嵌有蓝宝石的龙头拐杖推门而进,拿起那女子脖颈下被鲜血淌满的青釉酒壶,面不改色的给他们二人分别斟满。苏潋陌端杯敬向沈昀:“这杯酒沈兄可愿意喝?”他双眸微闭,仰面浅酌一口,似在品尝世间极品一般,露出赞叹的神色。沈昀看了一眼手中的杯子,淡淡酒香里混杂着鲜血的腥甜,他虽是个酒鬼,却也从未喝过这样一杯酒,一杯用人血浇灌的酒。
但,只要是酒,就没有他不愿喝的。
所以他很坦然的举杯饮下,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回味时甘中微涩,酒香四溢,虽然诡异奇特,却也不失为上品。苏潋陌望着他,那双桃花眼中似醉非醉的神色远比这杯血酒更加诱人:“酒既然喝了,沈兄现在可愿与我赌上一把?”
那姑娘仍跪在地上,鲜血已染红他的衣衫,她的身躯颤抖得厉害,脖颈上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梨花木地板上,沈昀知道再拖下去她定然没有活命机会,顿了片刻,终还是说道:“赌注。”
苏潋陌未去看那已命在旦夕的女子一眼,勾着唇角说道:“输者,应承对方三件事,不违江湖道义,永不反悔。”
沈昀忽然觉得自己所踏上的就是一条贼船,而这行船之人,正拉着他一步步驶向更深处的陷井,而他除了眼睁睁看着外,竟然没有其他办法。他无奈地叹了一声:“那就请苏公子设下赌局吧。”
苏潋陌看了看桌上摆着的牌九骰子,思索着说:“这些个东西都太过寻常,好不容易与沈兄赌上一局,可要寻些好玩的才是……”他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那跪在地上的女子终于无法再支撑,身体歪歪地倒了下去,苏潋陌似乎刚刚才想起来她,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指着她说道:“咱们便来赌她的生死,可好?”
他那般轻快的语气,好像话中所指的不过是路边一棵小草,等着供他闲暇之时玩乐逗趣。沈昀的眉头渐渐皱起,苏潋陌却依旧那般兴致勃勃地问:“沈兄是选择她生,还是死?”
对于生命,沈昀从来都是尊重的,因为那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几乎不杀人,纵使对方已经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能在谈笑风生间化险为夷。他拔剑的时候,往往都是为了自保,江湖上有太多关于他的传闻,随便拎出一条都能让人谈论上三天三夜,但是却没有一条是在说他滥杀无辜。
所以他才会被称为游侠。
他有他所坚持的道路与原则,即使这在许多名门正派眼里显得不伦不类,他也只会遵从自己的心去做每一件事。
此时,他看着苏潋陌那轻松自在的表情,忽然想起初见时他那句天有不测风云的话。
原来,并非天有不测风云,而是所有风云都不过是他指尖下的玩物,就像这个女子一般,生或死,只在他的举手投足间。
所以这场赌局,沈昀注定只能输。
沈昀低低叹息一声,吐出一个字:“死。”
苏潋陌笑了起来:“沈兄果然是是怜香惜玉之人。”
他缓缓蹲下,手在那女子身前挥过,点了她身上数处大穴,翻转手腕将一枚黑色药丸捏在白皙指尖,送入那女子口中,随便抬手掌击在她后背,那女子闷哼一声,竟悠悠醒转过来,伏在地上喘息。苏潋陌抬眼望向沈昀,桃花眼半眯着,带了些许得意:“看来沈兄输了。”
沈昀上前扣住那女子的手腕,但见她脉像虽弱,却已缓了过来,只消休息几日,便可恢复如初。江湖上并不缺医术卓绝之人,最负成名者当属鬼谷医仙薛皓华、还春圣手段巴英,却也没有这般能够起死回生的医术。沈昀在心中微微叹息,他选择她死,便是给了她生路,明知这是苏潋陌设下的陷井,却还是一脚踏了进去,这欠下的三件事,将来恐怕是不得安生了。
他摇头自嘲一笑,起身道:“愿赌服输,苏公子将来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只要不违江湖道义,在下定不推辞。”
苏潋陌也不客气,从榻上拿过来一张红缎裹面的请柬:“这就是第一件事。”
请柬上无瑕山庄四个大字映入眼帘,叫沈昀一怔,苏潋陌挑眉问道:“怎么,莫非这也有违沈兄的江湖道义?”
原来他自始至终就只有这一个目的,无瑕山庄,传剑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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