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阳东南幕埠山中,有一座旧迹斑驳的庵堂掩映在山林之中。
王积雄葬于庵堂不远外的山谷之中,王珺便寄居庵堂之内服丧守孝,每天或读书,或带着丫鬟拆解带上山的两架手摇纺机,琢磨纺织印染之法,却也逍遥快活,直觉身在世外桃源之中。
王珺带着丫鬟小翠,在溪涧边浣洗新染色过的黔阳布,林间鸟雀鸣叫,偶尔间杂林蛙鼓鸣,才省得马上就要立夏了。
一道矫健的身影穿过山林,走到王珺跟前,垂首禀道:“信王在宝华山斩获大捷,以信昌侯李普所部为饵,重创南衙禁军。子珩先生恐怕潭王请韩谦出山,有可能会扣押小姐,特令我等护卫小姐离开岳阳。”
“不要说杨元溥会不会请韩谦过来,韩谦之前没有到岳阳来,他现在也不会急着到岳阳来。再说我一个弱女子,他们扣押我做什么?”王珺端起装满染布的木盆,没有理会前来报信的斥候,带着丫鬟往山谷深处的庵堂走去。
通往庵堂的路,经过王积雄的墓。
王珺走到祖父墓前,看到报信的斥候已经消失在山林的深处,她当然可以不用管子珩先生的意见,但要是父亲担心岳阳会扣押她,写信过来要这边的人将她带走,她还能留在这山水之间吗?
而信王殿下用信昌侯李普所部为饵在宝华山斩获,与潭王的结盟名存实亡,韩谦知道这事会有什么反应?
他会来岳阳吗?
虽然王珺知道岳阳绝大多数人都不希望韩谦过来,但韩谦真要过来,没有人能挡得住他,但他会来吗?
又或者他会有其他的选择?
“小翠,你去通知华叔,说咱们收拾行囊离开岳阳。”王珺似为了证明什么,下定决心吩咐丫鬟去通知守在山谷外保护她们的家仆。
“小姐不给太公守孝了?说着留在岳阳守孝,却又随随便便的离开,那小姐不就成不孝之人了?”丫鬟惊诧的嘀咕说道。
“我要证明爷爷看错了人,爷爷在天之灵,会原谅珺儿的不孝的。”王珺狡黠的一笑说道,催促丫鬟赶紧去通知家仆,她怕拖延下去,子珩先生接到她父亲的密信,一定要派人保护她,那她活动就没有那么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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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缭到岳阳大半个月,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十多天时间,便得潭王杨元溥召见四次参与议事,差不多是享受大臣的待遇了,但待林海峥跑过来,将今日承运殿议事的情形相告,冯缭吓了一身冷汗。
他顿时感到再难在岳阳安如泰山的坐下去了,紧急收拾行囊,派人到沈漾府上通告一声,当天下午便带着扈随匆匆乘船离开岳阳,往叙州赶去。
令冯缭坐立不安的不单单是信王杨元演如此神勇无比的重创南衙禁军这件事。
虽然午前承运殿议事时,李知诰调任鄂州刺史等事都没有最终确定下来,但今日在承运殿之上,这么大的事情潭王杨元溥都没有说要征询叙州意见,到这时也不见杨元溥派人召他去王府,这意味着郑家及信昌侯府一干人,将韩谦排挤出核心的意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初步达成效果。
冯缭察觉到这么关键的变化,哪里可能还坐得住?
可惜三月底、四月初沅江已经涨水,水势湍急,两翼又受高山阻挡,逆流而行的速度更慢,冯缭一直到四月初五才赶到辰阳。
到辰阳城后,冯缭带着扈随下船换马,沿辰水南岸的驿道西进,前往龙牙城。
冯缭途经鸡鸣寨时,奚夫人与奚昌等人都在鸡鸣寨。
冯缭便先去见奚荏、奚昌二人,才得知辰阳县令严寅亮带着十数随从赶到鸡鸣寨,要求奚氏族人全部撤出鸡鸣寨,将鸡鸣寨及附近的土地皆物归旧主。
说到鸡鸣寨的归属,辰州洗氏则是一把辛酸泪。
鸡鸣寨位据辰水中游,周边是相对开阔、宜于耕种的丘陵区。
鸡鸣寨乃是辰州洗氏所建,也是辰州洗氏从叙州洗氏分出来后,在辰州境内、于辰水边建的第一座寨子,不过奚氏一族,以龙牙城(旧奚寨)为核心,曾将南到沅江江岸、北到辰水、横跨辰叙两州的这一片土地都收入囊中。
辰州洗氏也于那时,放弃鸡鸣寨,东迁到溆浦扎根。
奚氏被冯昌裕灭亡之后,辰州洗氏借口鸡鸣寨隶属于辰州,趁机重新夺回鸡鸣寨,还将包括老龙峡在内的大片土地都圈占过去。
当时洗英已有数子崭露头角,冯昌裕、杨再立、向建龙等人也无意与辰州洗氏争这块地。
逾十年经营下来,洗家打心底都认为已经彻底消化这片土地,打算往南将旧奚寨都兼并过去,未曾想韩家父子进入叙州。
而之后老鸦坳一战,辰州大姓势力直接损失近三千精锐番兵,鸡鸣寨也便落入当时武陵军的控制之中。
洗英之后选择归附朝廷,接受郑晖的节制,率领番营参与进攻沅陵、武陵等城的战事,洗英及其子洗射声、洗射鹏等人都得封辰州司马、溆浦县令、辰州番营兵马使等显职、要职,但鸡鸣寨则一直都没有回归到洗氏手里。
一方面在削藩战事之中,无论是前期作为敌对方,还是中后期作为拥护金陵削藩的坚定参与者,辰州土籍健勇丁壮损失太过惨重,成年丁壮差不多有近三分之一战死在战场之上,而且还是最骁勇善战的那一批人。
即便洗英及其子以及其他土籍大姓势力的代表,在削藩战事之后,在辰州的官位都得到一定的提升、强化,但土籍大姓势力实际上是消耗极大,没有十数二十年的休养根本无法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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