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的场面激得他头脑嗡的一响,知是中了计,待要发出信号告知友军,突然一声坠响,一件重物摔在街面,浓重的异味陡起。
薄景焕仓促间辨不出是什么,另一头的穆冉虽然尚未觉察对面是谁,毕竟战了数月,对这异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嗅出是桐油,不免一惊。
一桶桶桐油被抛机甩来,接二连三在人最密集的地方跌碎,油液哗然溅开,气味越发浓厚。到这时两边都知道上当了,拼命喝令部属后撤,然而已经晚了。
蓦然一声响慑人心的箭啸,无数叛军惊极抬头。
漆黑的夜空中爆开了漫天火箭,宛如灿亮盛放的烟花,亮煌煌的穿破风雪,带着令人丧胆的热焰而来,钉入密集的人群,激焰一刹那燃而起,如火蛇飞蹿蔓延。
昂扬的烈火冲天而起,舔卷了大片屋宅,毫不留情的燎烧活人与行尸。
人们绝望的嘶号,拼命向外逃去,奔到半途街面赫然现出一道深沟,沟中倾油,燃成一道炽烈的火墙,将整个内城隔绝开来,两军所陷之处,已经成了一座烈焰熊熊的孤岛。
左卿辞竭尽所有方法,让传书比叛军提前数日抵达。
左侯知道益州已经无法保全,与苏璇商议过后,定下了这一场举火焚城的绝计。
深阔的壕沟动用了益州半城的男丁昼夜不停的挖掘,底部倾了桐油、打上支架、铺上厚板,踏上去宛如平地。一旦引燃桐油,木板倾塌,火焰就成了屏障,即使行尸扑出也会沾满油火,终将被烧成焦骸。
百姓大多预先疏散,留下少部分青壮辅助军士作战,加上刻意稳住内间,敌人果然不察。
这一计最难在诱敌深入,必须在重攻下坚持到入夜,才能利用黑夜欺敌,引蛇入瓮。苏璇竭尽全力,江湖人与守城士卒伤亡惨重,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终于拖到机会来临。
冬日干燥,一起火上万屋宇接连相焚,在急风的吹拂下越来越盛,整个内城成了汪洋火海。
乘黄入城最晚,未至沟堑已然火起,幸运的不曾踏入陷阱,他怎么也料想不到,一场绝对的胜局竟然翻覆至此,不禁愕极失神。
婴瑶随在他身边,被惨景惊悚之余,透过火焰看见了飞奔而来的穆冉与塔咤,这两人奔近壕沟却被大火封阻,再迟片刻就要被烈焰吞没。
乘黄立即驱动身后的行尸扑入沟堑,宛如沙袋相摞,压得沟中火焰一黯,填出了一条生路。
绝处逢生,穆冉与塔咤飞奔而出,汗如雨落,惊魂未定。
回眼望去,除了跟得近的驭奴使逃出了几人,其余都陷在了火海里,滚滚炽浪扑来,沸扬的大火内有无数人与行尸挣动,如张牙舞爪的鬼影,生生是一副地狱之景。
屋楼坍塌之声震耳欲聋的,一把火烧得数万神奴与兵马化为灰烬,谁都无法置信。
蓦然一枚羽箭劈开热浪,直袭乘黄而来。
箭头呈三棱状,带倒刺和血槽,能一击穿透鳞甲,飞疾如流星。
在即将触上银面具的一刹,被乘黄一手挟住,抬眼望向来处。
数十丈外的街口,大群士兵簇拥着马上的王侯,男子双鬓微白,长眉冷目,带着平戎万里的煞气,垂下执弓的手。
乘黄的银面具眼洞幽黑,静峙相对,不知在想什么。
数丈外的另一条街口,一名英越的男子,沉傲从容,碧剑清透如水,领着一群江湖人踏出,“既已入城,合当一战!”
清锐的字句震耳,杀气与战意分明。
热浪卷动乘黄的黑色宽袍,勾勒出修长的身形,苍白的指轻轻拨动了铜铃。
在他身后,数百个寂立的尸傀猝然动了,朝左侯疾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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