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烧得木料噼啪作响,浓烟自从楼板缝里窜上来,烤得脚底发烫,整个厢房犹如一格蒸笼。地板下也藏了一层铁栅,与四壁的栅条紧紧嵌扣,加上头顶的垂幔掩藏的精铁绞网,陷在其中宛如囚笼,还要面对一个发狠狂攻的白竺,她的身手居然比无常双枭还略胜一筹,苏璇不得不分出一半心神应对。
缠斗了一阵,火势越发猛烈,两人立足的楼板终于塌落下去。
铁笼下是烈焰熊熊的火窟,炙得铁栅无法落脚,苏璇踏住了胡榻,白竺紊乱的喘息,着实奈何不了对手,放弃了再斗,赤足踩在无常双枭的尸体上,铁条烫得尸身吱吱冒油。
苏璇将胡榻上易燃的物件拆断,从栅缝扔下去,以免给烤得一并烧起来。外厢的惨烈嘶叫逐渐消失,大概俱已丧生火窟,苏璇对朝暮阁厌恶至极,“搭上这么多无辜者的命,实在太过恶毒。”
白竺恨恨道,“谁教你不识抬举,偏要和本阁做对。”
苏璇以长剑斩了两下,铁条锵然无损,白竺冷笑道,“枉费力气,精铁所铸的格栅,凭你那把破剑怎么可能斩断。”
苏璇经历多了,境况再危也有一份定气,按住火气道,“就算我逃不了,你烧焦了能有多美?”
白竺的中衣是轻薄的绡丝,被热浪烘得脆碎,已无法蔽体,裸露的皮肤烤发得痛,脚下不断冒出人肉炙熟的气味,她确实扛不住,神色都变了。
苏璇没好气的脱下道衣甩过去,白竺顾不得其他,裹在身上护住了肌肤。
一楼二楼的梁柱逐渐烧断,铁笼开始摇晃,一角猛然倾斜,两人顿时失去平衡。苏璇足下一坠,压得胡榻斜斜滑下,尽管歪倒仍可垫足。白竺没能稳住,双枭的尸体从栅缝坠出,她失了立足之物,只能飞身而起,刚攀上铁条就烫得松手,落下来眼看足底又要遭殃,幸而苏璇折断一块榻板抛过去,才免了多处烫伤。
铁笼倾了一半,只剩两根着火的残柱支持,在半空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跌落火海。万无一失的计策将自己也坑了进去,甚至还要受敌人援手,白竺恐惧又绝望,几近崩溃,苏璇则在打量绞网与铁栅的连接处。
他沉下气息,凝神守一,平平常常的青钢剑渐渐凝聚起白芒,身侧气劲涌动,连热浪都为之一抑,刹那间剑华暴涨,一道雪亮的惊虹斩向铰网。
一声巨大的金铁裂响,精铁铰网哗啦破了一条长口,与此同时梁柱坍塌,整个铁笼坠向了火窟,苏璇从铰网的裂口冲掠而出,在一根残梁上借力,跃出了整幢火楼。
生机乍现,白竺随着他纵起来,然而她功力略逊,不如苏璇气劲绵长,还差一线人已经落下,眼看将被烈火吞噬,蓦然一只剑鞘飞来钉入残梁,鞘端的太极在火光映照下分明,她一手攀住,借力跃出,总算拣回了一条命。
苏璇已经与楼外所伏的人动上了手,白竺死里逃生,落地仍惊魂未定,望着人群中矫健的身影,身后传来残楼倒塌的震响,她茫然的扯紧了外衫,滋味复杂难言。
朝暮阁的设计可谓缜密,天香楼内数度埋伏,精铁为笼,楼外还有陈兆领精英伺击,然而苏璇既然得脱,怎会畏惧围攻,他也动了真火,再不留手,剑之所至必有敌人倒下。
陈兆抵挡不住,瞥见衣衫不整的白竺,神情懒淡的也不知在想什么,他急道,“燕楼主!点子扎手,并肩子上!”
苏璇听在耳中,忽然明白了白竺的身份,“你是燕宿雨?”
江湖中不乏女子,能当楼主的寥寥无几,洛阳燕子楼的燕宿雨是少见的特例。燕子楼门派不大,唯精擅于探听各类消息,前任楼主早逝,留下独女燕宿雨,据说姿容绝丽,接任时才十八,人们都道她太过年轻,燕子楼必然式微,不料她居然支撑下来,可惜当前看来已投入了朝暮阁。
白竺,又或是燕宿雨没有说话,漠漠的掐下了衣角的一缕焦卷。北邙方向的天空蓦然绽出一缕青色的烟火,苏璇抬头扫见,神色倏凝,抛下战圈疾掠而走。
柳哲清楚自己不如苏璇,既不如他剑术通神,也不如他得人缘,一直不忿自己的声名被他压制,盼望什么时候一展身手,将苏璇比得黯淡无光,没想到撞上了如今的考验。
朝暮阁近年在江湖血雨腥风,造孽无数,极不好惹,飞鹰堡的人是苏璇救下,柳哲并不赞同,但既然护下来就关乎门派的颜面,不容有失。他打起全副精神,一把剑如龙蛇长舞,迅疾飘凌,台下群豪无不肃然,看得目不转睛。
詹宁身形魁梧,带着一个葫芦依然翻跃灵敏,宛如一头狡豹,铁拐嗖嗖杖击不断,两人势均力敌,斗得旗鼓相当。司空尧不动声色的观战,蓦的眼皮一跳,试剑台数十丈开外,一缕烟火冲窜而起,爆起一溜炸节般的脆响,烟火下是一名青年道人,身边簇着飞鹰堡洪迈等人。
烟火如青青的柳色,在风中直上云霄,凝而不散,召唤正阳宫最杰出的弟子,苏璇只要未死,必会倾刻奔回。
司空尧状似无意的咳了一声,比了个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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